魂断涅瓦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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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叶雨潇突然打了个寒噤,第一次认真思考特务的含义,但想了半天仍不得要领,叶雨潇半生的经验只与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男女感情纠葛有关,特务这种概念于她的人生经验实在太陌生。老安拉着叶雨潇往场子中间走,很快便站到狂欢的年轻人群的外沿。欢腾跳跃的年轻人不时从身边经过,青春的活力咄咄逼人,但与叶雨潇格格不入。

    “越是人多的地方越安全。”老安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他越这样,叶雨潇越觉得他不像个职业特务,他太夸张,太张扬,他轻易地跟人拉关系,又特别爱说话,不是说言多语失吗,有这样爱表现自己职业的特务吗?叶雨潇笑起来,说:“安德列,你怎么看怎么不像个间谍,你在演戏吧。”

    “我的朋友告诉我,一个真正的间谍不一定是很稳重的那种,越是交际广、人际关系好越不为人注意,越是一个好的间谍。”

    老安一直警惕地看着四周,有人靠近他们,他就一惊一乍,立刻搂住叶雨潇,做出亲密状,像电影上演的,一男一女两个特工接头,行人经过,两人就做出接吻状,其实在交换秘密情报。叶雨潇被这中年人的把戏激起了好奇心,据说,女人天性是爱冒险的,叶雨潇内心深处那股原始的激情被触动了。

    “你真的是间谍?特工?”叶雨潇有意识地不叫特务,还是间谍、特工这样的说法好接受一些,有些神秘、有些浪漫的色彩。

    “NO,CLA。”老安冷静地说。

    37 能否当真

    当安德列说自己在为CLA 服务时,叶雨潇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松了一口气。是啊,CLA ,美国中央情报局,叶雨潇看过很多美国电影,CLA 情报员在那些影片中通常是英雄的化身,他们神出鬼没,个个身怀绝技,并负有挽救世界和平人类安危人道主义重大职责,作为一个CLA 情报员是值得骄傲的。不过,在叶雨潇印象中,CLA 针对的目标,应该是那些国际恐怖份子,安德列的正式身份是台湾中层职员,发展的关系却是叶雨潇这样一个普通的中国大陆人。叶雨潇对安德列的特工身份表示怀疑。

    安德列有一点点尴尬。他说,他本人并不是CLA 正式情报员,是受人之托,他有一个朋友在CLA 的台湾情报所任要职,知道他要来俄国,特意找到他,请他在云集于俄罗斯的大陆人中物色情报员,因为据说在发达国家的大陆出国人员都受大陆安全部门的密切注意,俄罗斯是一个空档。老安说他已经发展了一个大陆人,是个男生,他又说,其实他的朋友告诉他,最好不要找女生,所以,叶雨潇的事,他还没有告诉过自己的朋友。

    安德列并没有正式的授权书之类,也说不太清楚一个情报员究竟有什么样的任务以及联络方式,他只是保证,如果叶雨潇定时搜集一些从公开的新闻媒体上剪辑的资料寄给他们,有关方面便会提供每月一百美金的固定收入。

    叶雨潇冷笑道:“一百美金在今天的大陆人眼里,怕不是什么大钱。”

    老安立刻说也可能是两百,如果能拿到一份红头文件原文,立刻就付一千美金。

    提到文件,这件事就有些当真显出些特工意味了。叶雨潇去过省机关,知道那些中央或国务院的红头文件随便在哪间办公室里都能见到,人们从来没有拿它当回事,但凡是传达到一般干部的文件,肯定不会是机密,美国中央情报局这类机构肯定早就知道的,为什么还要搜集呢?

    老安也不懂,据说可能是要从多种渠道找同类文件,用来对比,以辩真伪。这件事似乎也不牵扯到机密,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间谍行为,叶雨潇这么想着,就说,省机关有些朋友真是很穷,拿一点死工资,要是知道这些没人当回事的文件能换一千美金,说不定真有人愿意干。

    老安马上兴奋起来。左顾右盼,见身旁无人便伏在叶雨潇耳边悄声说,你现在就要把自己当成正式的CLA 情报员,今后做什么都要谨慎。那天晚上,他们在绕了半个城,确认无人跟踪后才分手,叶雨潇回到住处,立刻就睡着了,夜里竟然连梦也没有做一个。

    过了两天,老安给叶雨潇打电话,问到她什么时候准备回国,他要跟她商量联络方式。她这才想起,还有CLA 这回事,但心里仍然觉得老安是在开玩笑。

    叶雨潇与老安再次见面,已到了彼得堡白夜期间。那一段时间正举行白夜狂欢节,有许多国家来的乐队参加演出,老安请叶雨潇一起看演出,主要是因为在人群中谈情报方面的事安全。老安现在总是一副特工模样,给自己起了一个化名,叫尼基塔,每次打电话都自称尼基塔,叶雨潇要反应半天才明白,跟老安在电话里说话就像猜迷语,老安着急,但再急也说暗语,老安说这些俄国电话是有可能安窃听装置的,叶雨潇不相信,老安越那样小心翼翼,叶雨潇越当真不起来。

    38 给谁找归宿

    白夜节在冬宫广场,老安和叶雨潇晚上10点去的。他们步行到冬宫广场,广场上已经放起了礼花,场中央搭起了小舞台,有外国来的摇滚乐队在演出,有许多外国游客,他们在耐心等待,等到半夜,涅瓦河上的大铁桥魔术般一分两半。

    安德列一直在说搜集情报的事。他说,有关方面很重视中国海军的动向,最近,中国大连方面的舰队有所调动,因此,很需要这方面的确切情报,所以,叶雨潇回国后一定要跟弟弟保持密切联系。话说到这份儿上,叶雨潇真相信安德列的确是在做特务工作。但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仅仅为帮朋友的忙吗,可为什么要帮这样的忙,为了政治?信仰?还是为了钱!

    叶雨潇感到了害怕,是一种本能的怕,而非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她这辈子都是安分守己的老百姓。叶雨潇说,这事要让人抓住了,可是掉脑袋的事。这句话不过是说说,叶雨潇这辈子跟犯罪的犯法的事压根儿没沾过边,也想不到有沾边的一天,坐牢也好,掉头也好,在她只是一种极抽象的概念。但话真说出来,叶雨潇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立刻就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感,女特务可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可以当的啊。

    “没有关系,你要出了事儿,你的父母我来抚养。”安德列平静地说。

    “为什么是我出事儿,你呢,你怎么就不能出事呢?”

    “我当然不能够出事儿,我有家人要照顾,我有太太、儿女,你就是只有父母嘛,父母交给我好了。”

    叶雨潇长叹一口气,安德列好坦率,大陆人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叶雨潇与安德列的关系变得单纯,一个是业余特工,一个是待发展的业余特工,叶雨潇对突如其来的身份变化不知所措,她也来不及细想,与安德列的见面变得频繁,但不再轻松和具有安全感。安德列告诉叶雨潇一件新的特工工作方法和手段。他说,大陆官员一般是很难策反的,但大陆人有一个要害穴位,所有大陆人最希望做的一件事是送孩子去国外读书,所以,若能发展一名国家安全部门的干部做CLA 特工,那他的孩子肯定会被保送到国外。

    发展安全部门的官员做特工,对叶雨潇来说近似天方夜谭,但她还是想知道,安德列这种人插手情报业,究竟像他说的是对政治天生的敏感,还是为了钱?有一次,老安告诉她,老婆在台湾炒股票赔了钱,连住房都做了抵押,那就是说,安德列伸长了手,做任何他可以够得着的事,到底还是为了钱。

    这么想,叶雨潇便觉得实实在在恶心了自己。

    白夜过后,安德列却决定回去,说是家里出了一些事。

    临走,安德列向叶雨潇辞行,主要是向她交代搜集情报的事。

    一见叶雨潇,安德列就显得很兴奋,连说他已经为叶雨潇回国安排了非常好的出路。像叶雨潇这样的女人,这种年纪,这种经历,可以嫁那些年纪比较大,又很想要孩子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或老头儿。

    安德列对叶雨潇说:“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做到,再说这也不算什么大的牺牲,生下孩子也是自己的嘛,也算有一个好的归宿了。”

    安德列语气诚恳,无开玩笑之意,叶雨潇却被这句话噎住,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39 生活的尽头

    直到要分手,叶雨潇还在希望安德列突然会对她说,那不过是一个玩笑,他是在逗她开心,他心里还是有她这么个女人的,他还是真心关心她的,不忍把她往火坑里推的。

    她问安德列,为什么要做这种见不得天日的事,真缺那点钱吗?叶雨潇特别想问的是,安德列发展一个特工,他的上司会付他多少钱?安德列急了:“我都跟你说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需要做很多事,我需要让自己忙起来,你就算为了我吧。”安德列说着,开始情意缠绵,他抱住叶雨潇,吻她的脸颊,以一种深信不疑的口吻说:“我知道,你已经爱上了我。”

    叶雨潇摆脱安德列的手,问道:“如果是爱,应该是平等的,为什么是我为你做事,你怎么不为我做事呢?”

    安德列说:“我让你做这件事,就是要帮你呀,你每个月会有固定收入,我保证,这种情报工作一直会持续下去,而且我还向你保证,如果你出事,无论我在什么地方,只要我活着,就一定接你的父母出来。”

    安德列说着,就有了立刻要送叶雨潇上刑场的诀别感、悲壮感。

    安德列临走时,让叶雨潇一定耐心等待他回来。他会带来正式的任命书,他给她拍了照,还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录了音,是要带回去向情报所方面汇报的,安德列的最后一句话是:“还不知道人家要不要女生。”

    叶雨潇在整个白夜期间,像一个幽魂四处游荡。她并不想等安德列,安德列一走,他所展示的神秘危险的特工生涯便也随之消失,但她却迟迟不能动身。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国家这个城市,她每时每刻这样想着,但日复一日,她仍然那样懒散地呆着。在这种庸懒的状态中,她什么也不想,尤其不想刚离去的安德列。但有一天,她住的那个家庭旅馆来了几个刚从国内来的倒爷,倒爷们带着几张国内报纸,她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中国字了,小报上写的一切都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挨着个看那上面的方块字,看得如饥似渴,看着就出了一身冷汗。那篇报道是讲一个在日本读书的女留学生,因为爱上一个台湾男人而做了特务,后来被安全部门抓住,判了12年刑。

    叶雨潇放下报纸就往屋外面走,也并不知道要往哪走,只是任性而为。她走到涅瓦河,看着刚溶化的河水,突然想到了那个台湾男人,一个尖锐的思想刺痛了她:这个中性的婆婆妈妈的男人,其实是她遇到的最丑恶的男人,其他男人要她的身体,付给她钱,他们拿去的只是她的尊严,而老安要的是她的全部,她的自由,她的生命。他是那样老奸巨猾,他一直在耐心等待,等她实在走投无路,走到绝路上再给她一根稻草,一根一触即断的稻草。

    她的路真是走到尽头了,也许只有脚下这些透明的水能给她一些安慰了。叶雨潇看着滚滚而去的河水,感到了莫大的诱惑。总觉得生命是由水中来的,在水中消失应该是美的,不会太痛苦的。

    叶雨潇慢慢地跨过河边的石头护栏,走下岩石砌的河岸,很陡的斜面,平时不敢想像从这里走下去,但此刻走得很平稳很轻盈,冥冥之中似有神助。

    叶雨潇29年的生命就要结束了,结束在异国他乡,但对她这样一个一生没有得到多少爱的女人,生命结束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40 意外的相遇

    叶雨潇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她回过头看去,一群不过十三四岁

    的少女站在防护堤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叶雨潇大笑,然后,眨眼间这群少女便跨过护栏,飞一样跑下陡峭的石岸,叶雨潇还来不及阻止,她们已经围在她身边了。少女们连说带笑地向叶雨潇打招呼,语言不通,但欢乐和青春是相通的,叶雨潇泪眼未干,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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