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青春我的圆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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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部分阅读
    他皱着眉头凝视着我,似乎在思索,突然,他的脸开始慢慢变红,结结巴巴地问:“你需不需要我的外套?”

    我摇头,“不用,我不冷。”

    他的脸越发红,“我的衣服比较大,你穿上,可以遮住……就不会有人看见……”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也立即通红,看都不敢看他,低下了头。

    他问我,“你要不要?”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他把衣服递给我,我穿上,慢慢地站起来,手偷偷去拽了拽,刚好把屁股遮住。

    我低着头,抱起书包就走。他拿着书包沉默地走在我旁边,举着一把大黑伞,帮我遮着雨。两人共在一个伞下,中间却至少隔着两三个拳头的距离,为了不淋着我,他只能尽量把伞往我这边倾斜。

    到了我家楼下,我背朝着墙,把衣服脱给他,像蚊子哼哼一样,哼了声“谢谢”。

    他的头发有些长了,又被淋湿,软软地搭在额头上,发梢上的雨珠有亮晶晶的光芒。他接过衣服,轻声说:“不客气。”一转身,伞都没打,就直接跑进了雨中。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了,我才快速冲回家。晚上,肚子有些疼,妈妈给我熬了红糖姜水,我喝过后,躺在床上,只是发呆,眼前都是他的身影,一时尴尬,一时快乐。

    6,悠长假期

    别的女生喜欢一个男生,也许会想着法子接近他,吸引他的注意,多和他在一起,我却是相反的。因为喜欢张骏,所以我开始躲着他,连话都不敢和他多说。可在暗中,却时时刻刻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常常悲伤又快乐地眺望着他在足球场上奔跑,一面渴望着他的注意,一面却又害怕着他的注意,他不看我时,我的目光总追随着他,希望他能看我一眼,可如果他看我时,我却总是赶在他发现前,匆匆躲避开他的视线。

    多么古怪的心理!却就是那个时候我最真实的暗恋心理。

    五年级第一学期快要结束时,有一天的自习课,陈劲突然对我说:“我明天不来上课了。”

    我以为他生病了,或者有什么事情,赵老师又正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所以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他把我的作业本往他那边抽了一下,示意我把脑袋凑过去。

    他手里拿着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写着,好像在给我讲题,“我妈很早就想让我跳级,我爸一直没同意。前几天我妈终于说服了我爸让我跳级。我上个周已经去一中做过初中的试卷,初二的数学卷我考了满分,不过英语考得不好,只考了八十多一点,我爸爸和校长商量后,让我下个学期跟着初一开始读,我妈让我退学,利用这段时间把初一其它课程的书看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你再不来上课了?”

    “是啊,给你打声招呼,赵老师还不知道,我妈明天会来学校直接和校长说。”

    对人人欣羡的跳级,陈劲谈论的语气似乎并不快乐。毕竟他上学本来就早,现在再连跳两级,比正常年龄入学的同学要小四岁。小孩子的四年,心理差距是非常大的。三十四岁的人也许不觉得三十岁的人和他很不一样,可一个十四岁的初一学生却一定会觉得十岁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神童”的称谓在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意思的“另类”,也是被排斥在众人之外的人。长大后,我偶尔会思考,陈劲当时的傲慢是不是和我的冷漠一样,都只是一个保护自己的面具?

    对于他的离开,我没有什么悲伤情绪,毕竟陈劲和我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放学后,他背着书包,在讲台上站了好一会,沉默地看着教室里同学们的打闹。走的时候,他对我说再见,我只随意挥了挥手。

    我们每个人都如一颗行星,起点是出生、终点是死亡,这是上天早已经给我们规定好的,可是出生和死亡之间的运行轨迹却取决于多种因素。我们在浩瀚的宇宙中运行,最先碰到的是父母这两颗行星,继而有老师、朋友、恋人、上司……

    我们和其他行星相遇、碰撞,这些碰撞无可避免地会影响到我们运行的轨迹,有些影响是正面的,有些影响是负面的。比如爱了不值得爱的人,遇到一个坏老师,碰到一个刻薄的上司,这些大概算很典型的负面相遇。而遇到一个好老师,碰到一个欣赏自己的上司,交到困境中肯拉自己一把的朋友,风水学上把这类人常常说成贵人,其实贵人,就是很典型的正面相遇。

    陈劲就是我的人生路上,第一个对我产生了重大影响的人,这段同桌的时间,他将我带进了一个我以前从不知道的世界,虽然还只是站在门口,可是因为他的指点,我已经无意识地踏上了一条路。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懂得这些,他教授我的学习方法,他课间给我讲述的故事,他考我的诗词,他推荐我听的乐曲,他敬仰的杰出人物,所有这些东西,在当时的我眼中只是小孩子间的游戏,不会比跳皮筋、打沙包更有意义,可实际上,他带给我的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陈劲的突然离去,在我们班产生了很大的轰动效应,那段时间,很多女生常趴在桌子上哭泣,真是一场集体失恋。后来,不知道是哪个执着的女生打听出了陈劲家的地址,全班女生都很兴奋,开始攒钱,计划每个人出五元钱,凑在一起买一件纪念品送给陈劲,我没参加,我的家庭并不富裕,我的零花钱有限,它们有更重要的去处,比如买桔子水。

    可问题是我虽不富裕,却也绝对不穷,很多家境不好的女生都竭尽所能、倾囊捐助,所以我的行为在好多女生眼中显得极其不可原谅。因为这事,我又一次成了我们班的特例,全班同学都知道我不喜欢陈劲。在我们班女生心中,这句话最准确地表达语气应该是:你,竟然敢不喜欢陈劲!因为陈劲,我受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孤立,全班女生几乎都视我为仇。

    陈劲走后没多久,五年级第一学期结束了,女生们究竟买了一件什么样的礼物给陈劲,我不清楚,因为我在她们眼中没有资格和她们一起喜欢陈劲,只知道她们的确在寒假带着礼物去了陈劲家,以至于第二个学期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们谈论的话题仍然是陈劲,陈劲的母亲多么温柔,陈劲的父亲多么儒雅,陈劲的家多么高贵,陈劲是多么优秀。

    第二学期开始时,我这颗小行星碰到了另一个即将对我产生影响的大行星。

    赵老师因为身体原因,这学期不能代课,新来了一个师范中专刚毕业的高老师。也许因为是刚毕业的学生,她对工作有无限激情和创意,教完书上的内容后,常会发给我们一些很稀奇古怪的卷子让我们做。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些智商测试题,当时的我一无所知。反正这些题目和课本所学完全不一样,我就凭着感觉乱做一气,我对自己的考试成绩早已经绝望和放弃。

    高老师并没有公布这些稀奇古怪试题的成绩,她给大家的解释是很多东西没有绝对的对错,这些卷子没有绝对的成绩。举的例子就是很经典的41=?,正常是3,可是如果是一张桌子,你砍去它的一个角时,答案就是5,如果是一群停在树上的鸟,你开枪杀死一只,答案则是零。

    因为换了一个新老师,我不再抵触做作业,可基础太差,即使做,也惨不忍睹。但是,我发现每一次高老师都会把我的一道道试题仔细批改过,在旁边详细地写上她对我做法的点评,有很多我做错了的题,她都会写上表扬,称赞我的思维方式很独特,我第一次碰到错题还被表扬的事情,吃惊之余,不禁对高老师有了几分莫名的感觉。

    她每一节课都会提问我,我回答不出来时,她总是微笑着说:“你仔细想一想,这道题目以你的能力是能回答出来的。”然后就让我坐下。高老师很喜欢笑,她从来不责骂任何学生,她也从来不区别对待好学生、坏学生,甚至,我觉得她对坏学生更偏心,她对他们说话的时候,总是更温柔、更耐心。

    在大人的眼中,孩子们似乎不懂事,可我们的心超出想象的敏感,高老师点滴的好,我已经全部感受到。我就如同一株长在阴暗里的向日葵,已经对阳光渴望了太长时间,正当我以为这个世界就是黑暗,我在所有大人眼中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不可能有任何一个大人给予我一点温暖的关注时,高老师却出现了,她用信任期待的目光看着我,而我却在迟疑,迟疑着是否应该信任她的友善。迟疑中,我没有向好的方向努力,反倒变本加厉地变坏,我上她的课故意看小说,故意不听讲,故意乱写作业。她说东、我偏往西,她说西、我就向东,我想用自己满身的刺逼出她“真实的面目”。

    我至今不明白当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约略推测出我在努力证明我的世界没有阳光,让自己死心,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也许我只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保护自己。

    可高老师一直没有被我逼出“真实的面目”,她用一颗父母包容孩子的心包容着我一切伤敌更伤己的行为。这中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彻底打消了我对她的怀疑。学校为了让高老师尽快摸清楚我们班的情况,在赵老师手术后修养期间,特意安排了赵老师和她会面,让她了解一下每个学生的状况。

    我历来后知后觉,听到这个消息时,赵老师已经坐在了高老师的办公室。当时的感觉就是一桶冰水浇到身上,一切正在心里酝酿的小火苗都熄灭了。高老师的办公室就在一楼,我鬼使神差地偷偷溜到办公楼下,蹲在窗户底下偷听,我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没听到赵老师究竟说了什么,只听到高老师很客气地对赵老师说:“……每个人都会犯错,犯错并不是不可原谅的事情,罗琦琦和张骏都是非常聪明的学生……”

    后面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到,我只觉得头顶的天在旋转,脑袋轰隆隆地响。从我上学的那天起,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过我聪明,我是木讷和愚蠢的代名词。我肯定是听错了,肯定!等我略微清醒的时候,急切地想再听一遍时,却已经听到高老师送赵老师出去的声音。于是,我就在一遍遍“我肯定听错了”的声音中,像个喝醉酒的人一样走回教室。

    数学课代表正在发作业,我突然冲过去翻看其他差生的作业本,发现虽然在最后也有鼓励的话,可是并没有我那样的特殊待遇。最后,我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求证欲望,走到张骏桌旁,请他把他的作业本给我看一下。张骏笑睨着我问:“咦?你又认识我了?”

    我低着头站着,不吭声。

    他把本子递给我,我迅速地从头翻到尾,和别人的不一样,和我的类似,每道题都会有批注,很多错题旁边有表扬。

    张骏看他的同桌没注意,俯在我耳边小声说:“你也发现了?这个数学老师对我们很不一样,我早查看过了,全班就你和我的作业这样。”

    我耳朵滚烫,立即退后几大步,躲开了他,临走前,小声警告:“不要再偷看我的作业本。”顿了一顿,又不受自己控制地加了句:“你可以直接来问我要。”

    我的理智偷偷对自己说,也许我没有听错,是真的,我不是一个笨蛋。可已经自卑了太久的心灵完全拒绝接受,仍然一遍遍对自己说,听错了,肯定听错了。

    不过,不管究竟是听错,还是没听错,我都决定要留住高老师眼睛里的阳光。我太害怕让她失望,怕她失望后会转移开目光,所以,我上课再不看小说,开始认真听讲,下了课,每一道作业我都会认真地思考和做,即使不会做的,我也会在旁边写明我如何去想,如何去思考了,我想让她感受到我的努力,让她给我点时间。

    我的数学成绩以一日千里的速度上升,在五年级结束时,数学成绩已经从不及格上升到了八九十,张骏的情况和我类似,不过我们两个的语文都太差,总成绩排名仍不好。

    即使这样的成绩已经让父母高兴得不得了,父亲开完家长会后,兴高采烈地和我说:“家长会结束后,高老师特意留下我,和我说‘你家的罗琦琦非常聪明’,对了,高老师还想选你去参加市里的小学生数学竞赛,你这个暑假也要去学校上课。”那一刻,我才能肯定当时我没有听错。

    和我一同接受高老师辅导数学竞赛的还有张骏。那个暑假,是我的童年时代最畅意快乐的日子,每天睁开眼睛,就会觉得心里充满阳光。

    每天早上我去学校,和张骏单独一起听高老师讲课,虽然我们不交谈,可我们坐得很近,一个侧眸就能看见他的微笑。

    高老师也不站在讲台上,她随意地坐在我们面前,在草稿纸上边写边讲。累了时,我们三个会聊天,高老师会讲一些她在北京读书时的故事,我和张骏静静地倾听。有些时候,张骏会讲述他在全国各地旅游的见闻,他很会说话,旅途见闻被他说得活色生香。他讲述他在武汉吃全鱼宴,说得我和高老师都咽口水,讲述他在烟台生吃海鲜,把浸过酒的活虾丢进嘴里时,虾还在嘴里上下跳腾,滋味妙不可言,听得我和高老师咧着嘴摇头。

    张骏在老师面前从来没有做学生的自觉,他说得高兴时,会跳坐在桌子上,连比带划,神采飞扬,而我和高老师则坐在凳子上,仰头看着他,听他讲话。

    夏日的明媚阳光从窗户照到他身上,映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我的心里也是光华璀璨,我第一次知道幸福和快乐可以非常简单,只需坐在那里,安静地凝视着他。

    除了回答问题,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默,可我的沉默中洋溢着快乐,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补完课后,我和张骏结伴回家。我们住在一道河的两岸,说是河,其实不是河,是一道人工灌溉渠道,不过我们都习惯叫河。我住的是离学校比较近的一侧,为了能和他多走一段,就说自己喜欢看水,常常和他一块走到河边,在桥边分手。

    我幸苦地创造机会和他在一起,可真在一起时,我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会沉默,常常都是张骏一个人讲话,我专注地倾听,他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常常逗得我笑。

    有时候,他也不讲话,我们就只能沉默,我很怕他会觉得我无聊,怕他以后放学时不想和我一起走,所以一旦他沉默下来,我就又拼命地想话题,却怎么都不知道能讲什么,只能问他:“你觉得今天早上的那道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或者,“昨天的那道题我又发现了一个方法去做。”所以,我们两个在学校颇有名气的差生,竟如同最热爱学习的好学生一样,孜孜不倦地讨论数学题。而我在很多年后,才反应过来问自己一件事情,究竟是不说话的沉默更无聊,还是讨论一道枯燥的数学题如何能多一种解法更无聊?

    不过,也会有例外,有时候河里的水比较浅的时候,我们会下河去玩,我喜欢收集漂亮的石头,他就帮我捡石头,我们两个弯着身子,在河水里翻石头。累了时,两个人并肩坐在大石头上,脚泡在河水里,一边踢着水玩一边休息。河水让人放松,即使沉默,我也不再刻意找话,我们常常一句话都不说,就是晒着太阳,享受微风。

    一起的时间过得总是份外快,我总会突然去抓他的手看表,发现已经是午饭时间,急匆匆地跳起来穿鞋,“我要回家了,再见。”

    他懒洋洋地站起来,一边穿鞋一边说:“明天见。”

    想到明天还能见,我们还能一起走路,我就觉得无限幸福,走路都像在飞。

    有一次,他躺在石块上睡着了,我一个人坐在旁边踢着水玩,偷偷看他的表,发现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可他一直没醒,我犹豫了下,没叫醒他,反而拿着自己的凉帽,替他挡去阳光,由着他睡。

    我举着凉帽,坐在他身边,凝视着他睡觉的样子,一只手举累了,就换另一只手。我觉得我的心和夏日的阳光一样明亮,和眼前的河水一般温柔,只要他在这里,我就愿意一直守着他。

    他睡了很久后才醒来,半支着身子坐起来,我立即把凉帽扣回自己头上,眼睛看向远方。他看着我,微笑着说:“你错过吃饭时间了。”

    我低下头边穿凉鞋边说:“没有关系。”好像很着急回家,其实,我是不敢看他。

    我急匆匆地要走,他问我:“你回家晚了,你爸妈会骂你吗?”

    我老实地回答:“大概会说我几句,不过我不在乎,他们有时候有点怕我,不敢说重话的。”

    我的话有点匪夷所思,不过他似乎能明白,没什么诧异表情,只是笑笑。

    我已经走了,突然想起,他似乎从不着急回家。我回头,发现他仍坐在石头上,忍不住跑回去,站在桥上问:“你不回家吗?”

    他抬起头,“我们家没有人,我回不回家无所谓。”

    我愕然,不是说他上面有四个姐姐,他是他父母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所以全家上下一起宝贝吗?

    “你不是有四个姐姐吗?你爸妈呢?”

    他笑着解释:“我爸爸现在的生意在西安,常年住那边,我妈妈和我大姐住在成都,帮我大姐带孩子,二姐在深圳工作,三姐住电视台的单位宿舍,正忙着谈恋爱,四姐在上海读大学,家里只有我。”

    “那谁给你做饭吃?”

    “有一个老家来的阿姨照顾我,不过她不敢管我。”

    我立在桥头,沉默地站着。

    他仰头看了会我,温和地说:“回家去吧,你爸妈该着急了。”说完,站起来,准备离开。

    我问:“你去哪里?”

    他攀着栏杆翻上岸,“去找朋友玩。”

    我心里很舍不得他走,很想说,我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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