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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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部分阅读
    “少在那五十步笑百步……”臭小子,有本事说大话,那就凭一己之力撂倒无冕那家伙啊,在这节骨眼上逞口舌之快哪会有什么用处?

    同时左右开弓还游刀有余的无冕,不以为然地看著他两百年难得一见同心协力的模样,有些分心的他,很快地回过神来,才想一鼓作气解决他俩时,不意却瞧见在底下的海边崖岸上,子问那一头迎风飘扬的长发,以及在海面上,那一艘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船只。

    随著无冕的目光看去,赫见无冕所看为何时,藏冬只思索了半晌,即在击回无冕的一掌后,扭头大声朝郁垒交代。

    “这儿就由你先顶著!”

    “什么?”郁垒忙以两手撑住手中之剑,勉强抵挡住无冕的下一击,“慢著,你上哪去?”

    没空交代细节的藏冬,一抛下了他孤军奋战,即以从未有过的速度赶至崖岸边,朝那个面无表情的子问情急地吩咐。

    “别呆愣愣的杵在这了,能走就快走!”她还赖在这作啥?

    她以为今日能够活著离开这座孤山的幸运儿能有几个?

    在繁露已然走远后,面上泪水不知为何已干涸的子问只是静站在原处,不为所动地瞧著远处的无冕。

    光看她的模样,藏冬也知她在想什么,他没好气地探出一掌拖回举步欲走的她。

    “不要傻了,你不是他的对手。”现下她再过去,也只是去扯郁垒的后腿而已,他可不希望他们三个的小命,在今日全都葬送在那个不知是练了啥盖世神功的无冕乒上。

    她扬手挣开他,“我不走。”

    “这可由不得你。”没时间在这上头与她争执,他索性直接在她的后颈处赏了她一掌。

    不甘地瞪望著远方的子问,即使万般不愿,双眼仍是不敌地合上,急著打发她的藏冬一把抱起她,快步走至崖边,动作飞快地将她往海面上一抛。

    “下头的,接著!”

    几乎耗尽了滕玉所有法力才造出数只能够踏进仙海的鬼魅,站在飘浮于海面的冥舟之上,纷纷伸长了手臂及时接住差点坠至海面的子问。

    在亲眼确定她已安全后,藏冬方回过身,冷不防的,一道税利的剑气自暗处里朝他扑来,千钧一发之际,他虽及时闪躲过去,但却没料到后头竟尾随著另一道来得更快并一举劈裂了崖岸的剑气。

    面颊被划下一道深长的血口,既火辣又疼痛,藏冬在踩稳了步伐后,飞快地架剑在手,只是随著来者一步步地接近,他手中的剑却像是有了生命般地不停颤动,令他愈来愈握不住它。

    “是谁允许你们擅闯孤山?”不愿一味躲藏的剑灵雷颐,高站在岩石上方,轻轻一弹指,即令藏冬手中之剑飞奔向远方落至海里,而后,他慢条斯理地扫视著下方的不速之客。

    遭他怀有敌意的目光一扫,顿时全身有若被利剑割伤,藏冬紧咬著牙关,忍著遍身的疼痛朝他送出一掌,岂料高站在上头的雷颐连闪都不闪,压根就没把他的掌劲给看在眼里。

    只用了一掌即大约探出来者的底细后,一颗冷汗缓缓地滑下藏冬的额际,他愕看著眼前修为与无冕不相上下的雷颐,并在雷颐的眼中找到了与生俱来的强烈杀意,生平头一回,他第一次感觉到。生死之间的边缘,竟与他距离那么近。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远处两抹交战方酣的身影,在其中一方愈来愈居上风,另一方神力明显不堪负荷时,渐渐有了变化,藏冬分心一看,虽是很想赶紧前去支援愈来愈不敌的郁垒,可阻碍在他面前的雷颐,有若一座高大难以横越的山巅,令他再怎么心急,也无法往前擅动半步。

    树梢上盛绽的桃花,在雷颐拉出手中长剑直指天际之时,毫无预警地在同一时刻四散飘落,整座岛上的花儿有若海潮波又一波地谢去,似雪的办办落花,任由海风将它们吹至波涛不定的海面上。

    那景况,远远看去,像极了一首……被迫诀别的诗。

    第7章

    “有什么消息?”

    被派出庄专程去跑腿的法王,方踏著夜露归庄,一身风尘与倦累尚未有机会洗去,就遭那个因心情不善,而拖着全庄师弟一块下水的滕玉在主院的廊上给堵个正著。

    法王先是瞧了瞧他眉心深锁的模样,再撇过头远跳向烛火通明的客房里,那一抹仍是映在纸窗上的窈窕纤影,也只能认命地拖著快跑断的两腿定至他的面前。

    “无冕在得到剑灵后就不知去向了,现下三界也都忙着在找他。”

    打从七日前仙海孤山一役之后,原本没没无闻的无冕,摇身一变,不但成了神界最新一任的斗神不说,亦成了六界的眼中之钉,只是,惧于神之器力量的六界虽很想将他除之后快,但在看了神界两位战神的下场后,又没有半个勇者有勇气敢前去挑战斗神的威名。

    滕玉点点头,事前也没想过无冕能击败众竞争者大获全胜,一直以来他对神之器一事毫不挂意,就是因他认为身为剑灵的雷颐,应是天下无敌无人可得,岂料,他竟也遭无冕手到擒来。

    深怕被波及的法王,不得不顾及现实层面。

    “大师兄,你确定咱们待在这儿安全吗?万一无冕知道子问还活著的话……”

    “在得了剑灵之后,杀不杀她,已是无碍。”不要说是子问,任何一界的众生,此刻都已不在无冕的眼下。

    “只是?”多心的法王看著他那似没把话说完的脸庞。

    他重重叹了口气,“只是,我怀疑,无冕要的应当不只是一柄神之器。”

    “怎么说?”

    “我若是他,我是决计不会让他人得到另一柄神之器,好在日后与我为敌。”这一点,他想得到,那个不蠢的无冕亦想得到,而这会儿就只能猜测,头一个将遭斗神扫平的是哪一界了。

    法王同意地颔首,“很合理的推论。”

    “刀灵现下在哪?”

    他摊摊两掌,“三界率众封了刀灵后,就将它交予神界。

    我得先说,我可没法知道这一回神界究竟将它给藏在哪,因此你就省著点别再奴役我了。“看样子,那个神界的天帝似乎是真的很忌惮得到剑灵的无冕,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请来另两界一块夺下刀灵……

    只是他很怀疑,神界真有法子防止无冕再得刀灵吗?

    也跟他烦恼著同一回事的滕玉,不知不觉间,深锁的眉间又再添上了一个结,不希望他继续阴阳怪气下去的法王,不得不请他高抬贵手放师弟们一马。

    “大师兄,关于神之器一事,你就别再插手了,无冕既已得到了剑灵,那么你就绝不能再有任何与他碰头的机会,至于刀灵,那也不是你该烦恼的。”法王拍拍他的肩,再扬手指着远处的客房,“你现下所该担心的,是里头的那个大问题。”

    为了子问,他已多管了鬼界以外的闲事了,接下来他才不要再陪著滕玉去面对那颗烫手山芊。

    一想到那个自仙海孤山回来后,就又把自个儿给关在房里什么人都不见的子问,滕玉莫可奈何地将十指埋进了发里。

    法王毫不同情地看著他难得一见的挫折貌,“哟,你居然也有摆不平的时候?”

    “她不肯哭。”打她醒来后,她就一滴泪也没掉过,这一点也不像她,寻常只是个陌生人送命,她都会为他们伤心、为他们哭泣了,偏偏这回轮到了与她相处了数百年的好友身上后,她就一直这般一反常态,任他再如何敲打,她就是不肯敞开心房。

    “她在自责?”嗯……依她的性格来看,准是这样没错。

    滕玉愈想愈烦躁,“或许吧,总之,我说不动她。”谁知道那个叫繁露的天女为何不安分地待在天女宫,反而跑去那个去了恐怕就无回的地方?谁又会知道繁露与无冕之间究竟有什么来龙去脉?

    “这可不像你的作风。”法王使劲地拉起他,再落力地推他一把。“你就快去解解你和她的心结吧,别老是走一步退两步的,害我们这班师弟瞧得既痛苦又内伤。”

    映在窗上的身影,在朦胧的烛火下随光影摇曳,望著烛影的滕玉举步而去,却觉得脚下的步伐是那么地沉,令他不想再往前靠近一步,却也不想又再次被她拒于心门之外,只能远远地望著她那不回首的身影。

    一张张色彩鲜艳的彩纸,在子问洁白的长指下,一再地被折出棱角与弧度,不过许久,一只栩栩如生的蝶儿已在她的指尖下完成。

    两手捧著纸蝶,凑近了唇朝它轻吹了一口佛气,纸蝶的羽翅开始微微颤动,而后用力拍了几下后,如同有了生命的彩蝶腾飞而起,优雅地拍著翅飞向她刻意敞开的窗扇,直朝高悬在天际的月儿飞去。

    不知何时已潜进她房内,站在窗畔的滕玉,静看著另一只色泽不同的蝶儿飞过他的面前,而她只在目送蝶儿远去,却没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后,他更是患得患失地紧盯著她的脸庞。

    “为何折这?”

    “给繁露的。”坐在地上的她淡淡地应著,伸手取来下一叠她托广目买来的各色彩纸,但长指还未拈来,滕玉已来到她的面前按住她的手。

    在他热烈注视的目光下,子问总算抬首直视著他的双眼,将一直盘旋在她耳边的话告诉他。

    “繁露……”她深吸了口气,从不知语言竟是如此沉重。

    “繁露她要我放手去爱去恨,不要怕在日后离开之前会舍不下。”

    “你会照她的话去做吗?”

    明亮的水眸里,抹过了一份踌躇,她微偏过脸别开了目光,任由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到达尽头的沉默,有如一蓬暖火般,安安静静地在他俩之间燃烧著。

    “看著我。”等待了许久,再也受不住这种折磨的他,两手紧握住她的肩,将她拉回他的面前。“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肯哭?”

    “不是不肯,是无法。”

    他瞠大了眼眸,“什么?”

    “我的眼泪,在仙海孤山上时,就已经流干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因此,哪怕我再难过伤心,我就是哭不出一滴泪。”

    那一日,在她心痛欲裂的当头,当她的泪水滴落在繁露的面上时,在她身体里所有过载的爱与恨,那些沉重的负荷,倏地全数离她远去,掏空了她,也带走了她不想拥有的一切。

    她从未想过,因为离别而带来的自由,竟是那么令人遗憾。

    干涸的眼眶,再也无法为那来不及挽回的伤心倾泄半分不舍,极度震惊过后,她只觉得自己再次回到了她初初诞生在人间的那一刻,不同的是,在她的胸臆里,涨满的是在她来到人间后众生给她的爱,还有,繁露的疼惜。

    像是要捉住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般,滕玉急切地将她扯至他的面前,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力道握疼了她。

    “那心痛呢?你对这座人间还存有半点怜悯之心吗?”

    看著眼前这张急切又慌张的脸庞,子问恍然想起,他犹在人世之时,那曾经遭到爱情弃之、毁之、杀之的过去,因为此时此刻他那再也藏不住,小心翼翼、深怕又重蹈覆辙的模样,深刻据留在她的眼底怎么也不肯走开,丝丝的心痛滑过她的心稍,她忍不住抬起手轻抚著他的面颊。

    “你一直都很害怕是不是?”

    长久以来,他就是装作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她与每个常人无异的样子,可实际上,他应当也在数算著她可能会在何时离开,如履薄冰地害怕著她不再怜悯的那刻到来,独自在暗地里遭到恐惧侵蚀之际,他却又要伪装著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免她会看穿,日复一日,他就是这般地为难著自己,以期能够换得她的一个安心与不知情。

    那清清楚楚浮映在他眼底的真心,使得她不想再问为何他要待她这么好,或是白个儿究竟何德何能,她只想依循着自己的心意,也照著繁露的话,紧紧把握住身边任何一份下愿离弃的情意,再将之收藏到心中好好存放著。

    “你呢?你不怕吗?”为了她面上看不穿的释然,他没把握地问。

    “不再怕了。”既是不能逃避,那么也只能面对。而面对的法子有很多种,例如,就如同繁露所说的,好好把握当下的每一刻。

    原来抚摸著梦境的边缘,就是这种感觉……

    滕玉垂下视线,静静看著终于实现的恐惧,像道无声的叹息坠落在他的脚边。

    “去仙海孤山之前,我答应过任由你摆布吧?”不明白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她含笑地将他置在她肩上的双手拉下,低首一下又一下地吻著它们。

    他木然地瞧著她的动作,“我要把你关起来,往后不准你再去见那些神与佛。”

    “就这样?”这一回的惩罚会不会较上回轻了太多了点?

    “也不准在身上再多添任何新伤。”逃避著与他人长久相处的她,或许从来就不知他人对她所怀有的感情是什么吧?

    又或许她根本就不想懂,因此她完全不懂他人也会为她感到心疼,她什么都不怕,不怕死不怕伤,可对他来说,看著那一道道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伤痕,远比什么利刃割在他身上还要来得疼痛。

    “嗯……看来法王真的很烦恼。”她陪罪地亲了亲他的唇,侧首笑问:“广目呢?又哭了吗?”

    余温仍停留在他唇上的吻,不见半分甜蜜,有的,只是苦涩的余味,看著她面上浑然不觉任何事的笑脸,滕玉再也忍不住地叹口气。

    ‘

    “还有,我很寂寞。”

    她怔愣了半晌,“可是,是你说的,你只想要我留在你身边……”

    “我从没打算收回我说过的话,只是,你的心究竟在哪  儿?”看著远处的角落,他喃喃空问:“要到什么时候,你才可以拨出你的真心,不再看他人,不再为他人设想,全心全意的好好看我一眼?”

    若真能让他许愿的话,岂只是神佛两界的众生?他要将她藏在这座山庄的最深处,除了那票师弟外,再不让她瞧见任何一种会让她掉泪的众生,就算是人间之人也不许。

    嫉妒的滋味,或许他尝不出来,但他明白那种痛感,就像是尖锐的沙子遭磨成了细粉,他再启口将之吞咽而下,任由它一路刮疼划伤了他自己,然后就算是这样,不管再有几次,他还是会选择咽下,也不要出声喊声苦。

    他缓缓抬起头,一如所期,所接触到的,是她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她困难地启口,不知该怎么解释,她不知要如何搬动那长期以来重压在她心房上的巨石,好让她的心坍塌接受久违了的暖阳。

    “那究竟是如何?”

    她犹疑不定地开口:“你……根本就不知我究竟是如何而来、又是何时要走……”生在人世时,他都已受过伤一回了,要是再有一回的话,那他……

    “那种事,很重要吗?”他一点也不在意,并将她以往总挂在嘴边的话,原封不动地奉送给她。

    记忆中,晴空在得知自个儿在来到人间历劫后,可能连一劫也渡不了,却仍是义无反顾的模样,和她那一份即使明知没有半点胜算,也仍是要去仙海孤山尽其全力的心情,回想起来,就像是此刻滕玉面上一无所惧的模样。可它并不是什么大爱,或是什么为了人间著想。他只是很单纯的待她好,希望她快乐,愿将一切都给她,那只是一片如同她曾对皇甫迟所说过的私心而已。

    即使,他根本就不知道,以后当他又得再次孤零零一人时,他究竟该怎么办。

    “我不怕的。”当子问泛红了眼眶,并深深自责地垂首时,他抬起她的面颊,不后悔地道:“因此你不必为我担忧,也不需同情我,是我自作自受,我心甘情愿。”

    错过了春天,园子里的花儿。会凋零吧?

    若是错过了他,她会不会也像是那些空自寂寞的花儿一般呢?

    滕玉在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后,再次鼓起仅剩的余勇。

    “你还有没有话想对我说丁‘她要再那般下去的话,他也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爱我,好好爱我。”子问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颈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把你所有的爱全都给我……”

    他将下颔靠在她的头顶上,仰首看向窗外似在对他眨眼的繁星,而后低声长叹。

    “难道你还不知道,我一直都在努力实现你的愿望吗?”

    趁著天气不错,且上午时分上地公庙香客不多,一早拉著望仙一块上街买菜回来的青鸾,方返回家门前。即拖著脚步下怎么想进去里头面客。

    “青鸾?”望仙提著满满一篮青菜与一大包哄小孩用的甜点,不解地看著她面上凝重的神色。

    “火凤若是回来了,记得叫他别急著进屋。”她转过身子,边挽起衣袖做准备,边对身边的望仙交代。

    “为何?”

    她瞄了瞄身后的家宅,“因麻烦终于找上门来了。”啧,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她家这座破败的小小土地公庙,一下子顿增了两倍与火凤类似的神力,且还怨气冲天不散?到底是她以前的哪个同僚来这找她麻烦?

    满腹惑水不得其解的她,防备地拖著步子才走至厅门处,一瞧见里头的景况,她的两脚即愣在原地开始生根。

    抬首看去,两位不请自来的天上客,此刻皆是一副外表惨烈的模样坐在她家客厅里,以往他俩悠哉闲适、或是吊儿郎当的德行已如大江东去不复返,替换上的是两张生人勿近的臭脸,以及那大大小小布满他们全身的伤况。

    为此,青鸾叹为观止地张大了嘴,好半晌都不知该怎么合上。

    “你们居然还可以爬到我家来?”乖乖,这种生命力也未免太可怕了吧?竟都没死在神之器的手下?他们究竟是前世烧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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