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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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妄言第十九卷

    钝翁曰:

    宦实家庭训子一番说话,可抵得一篇过庭训。乃父既发此心,儿子虽不肖,冥冥之中自然亦化为好人。这一回内,只算得宦萼一本纪善录。宦萼行了许多好事,而报恩者并无多人,只向小娥一个,故此又特特夹写鲍德一段,伏下回报德之案。不然施者施之不倦,而报其恩施者竟无其人,岂个个皆无良心者耶?施恩者虽不望报,而报恩只小娥一nv子,太把男子汉说得不堪了,故不得不写此一段。

    咸平弃q,钟生婉转成就,然终归功于宦萼□□□□□□□□□宦氏父子。事有宾主之分,看者须知。至于刘太初此等好人,岂□□□有弃q之咸平除名,而有不弃q之刘显得中。一是警醒世人,一是完刘太初父子好处。卜孝、伍氏此等儿媳,在今日不少。焉得霹雳,个个震之,以快人心。一夕话上有两句,取来赠卜孝夫f,道:有朝豁刺一声响,打杀两个直娘贼。阙氏之子媳不孝,得宦萼收留。有此恤老怜贫之善人,越显忤逆不孝之恶子,雷之一击,适当其罪。

    贫寒无俦匹之人,焉能有棺葬父?yu典子以送终,此孝心即可感于神明。宦萼才发一点好心,出门便遇见孝子,可谓两不相负。赠银,虽是宦萼做的一件好事,亦韩无俦孝行所致。宦萼初次出门,头一个便是寒无俦匹的,可见那时民穷财尽,天下穷人而无告得多也。

    卖菜一生之苦汉,能孝养八十余之老亲,可谓难得矣。宦萼要作好事,自然从孝字起。所以第一个遇送死之孝子,次即遇养生之孝子,又接写一yu卖身救父子之孝nv也。

    一货郎逢赖银之乡亲,本钱焉得不毕。但赖盈实非赖银,特贫病耳。宦萼今日济之,后食其报,故知其非无耻赖银之人耳。贫做负恩人一语,可为注脚。后本赖盈报信,鲍德报德,同在一处。恐人眼光看不到,故此处写赖盈之后,接写鲍德也。

    嗟乎!贫儒为q所弃而不能留,权老儿因贫而不能劝nv不苦,一至于此。姓权者,权离而终合也。司富向为宦萼之师傅,今又为权氏之师傅矣。缪氏始终处处点醒权氏悔心,真妙人妙舌,不愧姓缪。向惟仁向日有钱,便可为人。一旦贫穷,竟至卖nv。嗟乎!钱之为钱,至于此乎。权氏因夫贫而yu弃夫,咸平因q贫而yu背盟,虽是写世风嚣薄,总是为钱字放声一哭。

    与利为徒之人,尚知父母q子为何物。若非宦萼,则父母将填沟壑,q子不知更属何人,此又受图利之害者。无钱既不好,有钱又不好,将奈何?然亦在人有善处之方耳。少年没父,幸得老母巴巴竭竭抚养成人,安得尚有钱娶媳?吉家nv将三十,亦难怪亲家之急。宦萼慨然使二姓得完婚配,恩德厚矣。宜乎吉氏之尸祝也。

    单于学、翟叠峰一段,一则见谑之一字未免触鬼神之忌。善于谑者,尤不可也,故至于妾婢人而死。甄字有坚贞二音,谓虽有坚贞之q,亦难免贼道之污以自杀,可谓警戒世人之至。二则谓世间僧道之流,皆如蜂虿之贼,不可不远避而紧防之也。s1();

    此一回内写向小娥之孝、平淑姑之贞、甄孺人之烈,可为闺中师范。

    姑妄言卷十九

    第十九回  宦公子积德救娇娃  向惟仁报恩酬av

    附:    钟刑部婉转成表弟  宦司空慷慨嫁淑姑

    话说宦实父子一日间家庭闲话,宦实偶然叹道:“天地间再不可以貌取人。当日尼父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丝毫不谬。我当日看这童家贤侄,不过蠢蠢然一个痴肥财主。你们都还笑他鄙吝,谁料他去年做了这一番仗义的事。可是那看财奴自了汉做得来的?偌大京城,多少财主,可有一个及得他这一场好事。你同贾家贤侄虽然也帮他施舍了些,只算得个碌碌因人成事。这番功德是他倡议,十分中他独得八九,你与贾家贤侄只算得一二。我的家俬虽不能与他相匹,也不为不厚了。古人说:积书与子孙,子孙未必能读。积家产与子孙,子孙未必能守。不如多积德,存此方寸地,留于子孙耕耳。这是真正y言。我如今已八旬的人了,你正在强壮之时,何不力行善事?非为好名,但愿将来得个好子孙,我也可以含笑入地了。”宦萼听了,悚然道:“父亲明训,儿敢不力行?此后但是可为的善事,自当行之,以承老父之意”。那宦实连连点头,道:“你果能如此,就是我g钟之子了。我宦游四十余年,虽家资殷实,并未曾贪婪酷n,刻薄属吏小民。是我一任布政,十载户曹,又掌工部数年,是分内所应得之物。我静夜自思,在宦场中不敢说清廉二字,也还没有甚么坏处。到了临末一着,因得失心重,依附魏公。当日若非钟亲家,今日我身家命不知作何局面,至今抚心内愧。你若做得一番好事,人念其子而原其父。若掩得我当日之丑,也不枉我生你一场。”那宦实殷殷教训,宦萼听了父亲这些话,时刻在念,一心一意要寻些好事做。

    忽然想起他姑父刘太初来,道:“凡事自然先亲而后疏。我这姑母同老父同胞兄,因我当日少年无知,得罪了他,至今总不上门。后来老父亲去请他,他也不肯一到。薄有所赠,又坚拒不受。那年老父为事之时,他老夫q忙来叫我急寻门路相救,可见他并不是没有亲情,皆因生狷介之故。他家中至今一然贫,我何不送五百金去与他。不但全骨之情,也可救他的贫乏。但恐他不受,奈何?” 又想道:不要管他,且送了去看。遂取出五百金,命家人宦有识送去。

    这刘太初名和,江宁县学庠生。家贫,以授徒为业。宁甘冻饿,不肯枉道求人。他同宦实作诸生时,就娶了他子。不意才高命蹇,走了j科不中,他竟弃了这领青衿。自从见宦实做了显官,未免眼界略大。宦萼又是有名目无亲友的呆公子,那里认得这穷姑父姑母,他就绝迹不履宦门。今忽见内侄送了五百金来与他,力挥不纳。宦有识回来说道:“小的虽是个下人,素知刘姑父的情,晓得他是绝不肯受的。但老爷吩咐,不敢不去。”宦萼道:“你再送了去,放在他家门口,你迳回来。”

    宦有识领命,到他门口放下,叫道:“姑太爷,我们大爷又叫我送来了。”撤身就走。刘太初大呼,叫他拿回。宦有识飞走不答。刘太初只得自己拿着撵了一会,直直撵到宦家门口。放下,不顾而走。家人进内说了,宦实父子不胜慨叹。刘太初宁甘淡薄,绝不求人,是所谓姜桂之愈老愈辣者也。在今日,如此公不慕势不贪财这等心之人亦鲜矣。按过一边。

    且说宦萼一日偶然想道:我既要做好事,但终日坐在家中,外边事一些也不知,那好事如何飞了来寻我?我父子虽发了此心,外人不得知道。就有知道的,见我家侯门似海,谁敢敲门打户的来寻我。我不如每日在街上闲走,遇可行者即行,岂不为妙。也不跟多人,只带两个小子,身边揣着银子,骑两头驴儿跟随他。自己乘了一匹马,任马所走之,也不认定到何处去。

    头一日出门,正走着,只见一个棺材铺门口,有两三个人在那里讲话。内中一个头上包着白布,披着麻,在哭哭啼啼的哀求。那卖棺材的道:“如今买卖艰难,赊一半,现钱一半,还是照着本钱,就算我的情了。如何白拿了去?”这个带孝的尽着哭告,那旁边的一个只是叹气。宦萼跳下马来,上前问那叹气的道:“是为甚么事?” 那人见他是个贵介样子,忙道:“这个带孝的是我一个紧邻,姓韩,叫作韩无俦。他家中穷寒得无比,他父亲前日没了,今停了两三天,总弄不出个棺材来。我看着心中甚是不忍。这个掌柜的是我的朋友,同他来赊口材。掌柜的看我的薄面,定要一半现银。如今何处得有银子?我手内无钱,要有钱时,也就帮他做了这一件好事。”宦萼道:“棺材要多少银子一家门,倒讲明白了。”掌柜的也怜□□□□□□□□□□□□□□□□就是这一个松木两并,价钱是□□□□□□□□□□□□□□这多大事,□□□□□□□□□□□两,递与掌柜的,道:“都是纹银,你收了□□□□□□□□□□□□□做好事,可肯少了小人的,何用称。”就接过□□□□□□□□□□□□头。宦萼拉起他来,道:“你棺材虽有了,抬钱□□□□□□□□□□□道:“蒙老爷天恩,得了棺材,且装了我父亲不暴露着,再做区处。我有个十来岁的儿子,典j两银子,发送他老人家罢了。”

    宦萼听说,心中甚惨。又敬他弃子葬亲这一点孝心,又将银子称了十五两,对他道:“古人说,冠婚丧祭,称家之有无。这银子你拿去用,五两赶着就把你父亲葬了罢,死者以入土为安。我看你也很穷,这十两银与你作本钱,寻个小生意做,也可养家糊口。”韩无俦尽着叩头,道:“老爷赏了一具棺木,就是莫大之恩了,何敢又当这样厚赏?”宦萼道:“不必多讲,快雇人抬材回去,料理你的事去罢。”韩无俦见这样施恩,也就叩谢了。宦萼上马,韩无俦拉住小厮问道:“这位老爷贵姓?”小厮与他说了。众人方知是宦公子,都赞扬他的恩德。韩无俦葬了他父亲,领着十一岁的儿子,到宦家门口叩谢,送他的儿子与宦家为仆。宦萼那里肯要,因见他好个g净孩子,反与了他二两银,两疋布。他父子叫了j十声恩人,拜谢而后去。

    再说宦萼那日与了韩无俦银子棺木,心中甚乐。又走了一会,只见一个人急得两头乱跑,口中叫道:“是那位积的好爷们,若拾着了,赏还了我罢,可怜我是个穷汉。”口里叫着,眼睛急得多大,两泪汪汪,像疯了一样。宦萼心疑,叫小厮叫过他来,问他是甚么缘故。那人槌跌脚的道:“小人名字叫作蔡绎生,是个卖菜的。我家中有个老爹,八十多岁了。病了一个多月,我在家守着伏侍,不得出来卖菜,连两千文本钱都吃光了。我老爹这两日略好些,想个鸭子煮口汤喝。又没有一个钱,没奈何,我把一件小袄脱下来,当了一百五十文钱,指望买与病人吃,或者就好了。他老人家若好了,我出来借两千印子钱,卖着菜,还买把米度命。不然再守j日,一家子全要饿死。我把钱同当票子拴在一处,揣在怀内。不想走急了,到了铺子里看了鸭子,钱时,才知打袄破处掉去了。不但我穷人好容易挣一件袄穿,没了票子,日久了,他如何肯认?”宦萼道:“这是你自不小心。票子不拴在钱串上另收着,如何得丢?”蔡绎生道:“老爷,那当票我拴得紧紧的,如何得丢?因是钱掉了才没了他,他如今还在那钱串上呢。”旁边人听他说这蠢话,由不得都大笑。宦萼道:“你如今在这里跑着叫甚么?” 蔡绎生道:“当票同钱掉了也罢。”他槌着说:“如今我家老爹现没得吃,真叫我苦死了。我所以在这里求告,或者有慈悲的爷们拾着,赏还了我罢。不然把当票子拿去,单赏了我的钱去买鸭子。再不然赏我一只鸭子,他把钱同票子都拿去也罢了。”宦萼道:“人千人万的走,知道谁拾了?况且知是在那一处掉的?这是望梅止渴的事,你空叫有何益?” 他道:“据老爷这样说,是没用的了。”捶捶,望天叫一声道:“天爷爷,苦死我老爹了。”掉了两点泪。

    才要走,宦萼道:“你站着。”叫小厮称了五两银子与他,道:“我怜你一点孝心,这银子给你买鸭子与你父亲吃,赶着赎了衣f穿,剩下的留着做卖菜的本钱。”他眼睁的望着,不敢用手接。宦萼道:“你为何不要?”他道:“老爷请收起来,不要同我小人们顽笑。”宦萼道:“我好意给你,同你顽甚么?”他笑道:“老爷当真都是赏我么?” 宦萼道:“既与你,如何不真?”他笑嘻嘻才伸手来接,又连忙缩回。看着宦萼,只是笑。宦萼叫小厮塞在他手中,他见果是真了,接过来,叫道:“我的恩人老爷,我看天底下也没有你这样第二个好人。等我老爹病好了,同到这个地方来与你老人家磕头罢。我不认得你府上在那里住。”说了,欢喜得跪倒在地,叩了十来多个头。宦萼叫小厮拉,也拉不起来。直等他叩得兴足了,才爬起来。把那银子看了看,叫旁边一个人道:“你拧我一下看可疼,还是做梦是醒着呢?”旁边人说,“大青天白日里做甚么梦?你快做你的事去罢。”他道:“不是梦,难道竟是真?”哈哈笑道:“好老爷,好人,好人,好老爷。”欣欣而去。

    宦萼也就回家。在马上也自得意,道:“这两件虽算不得大好事,也算发了一个市,不枉出来一场。”到家歇息。他但无事,就出来大街小巷的走。

    那一日,见许多人围着那里看。宦萼也c马上前一望,只见一个人打着一个人,拳头脚尖齐上,口中侉声侉气不住的骂。那个捱打的也不敢回手,只用手遮拦。这人动手的只是打。宦萼看了动疑,叫小厮拉他过来,要问他的缘故。他那里肯依,只是挣着打。宦萼喝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打死人不要偿命的么?好意劝你,要问你话,怎这样牛?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就有万分不是,你打着,他不敢回手,就罢了。还要怎样?你仗着汉子大行凶欺负他软弱么?”那人见宦萼装束像个官长,责备他不是,方歇住手。向宦萼道:“老爷不知内中的情弊。俺打死这没良心狗娘养的,情愿替他偿命。”宦萼道:“你们为甚么大事,就这大的仇恨?”那人见问,便恨恨道:“老爷请听言,事情虽小,叫作杀人可恕,情理难容。俺是山东人,俺名字叫作毕本。因家乡荒乱,到了这儿。又没多大的本钱,只有十来两银子,做个货郎,挣个馍馍吃,住在一个店里。”指着那捱打的道:“这个没良心狗娘养的,他叫作赖盈,也是俺一搭儿的人,同在店里住着。他得了病,俺与他非亲非故,看乡亲面上,替他请医生吃y。俺早晚得闲,还扶侍他。他身边又无有一个大钱,俺既照看他一场,只得替他担着。他病了j个月才好,后来算了算,连y银店钱就该着六七两。他身上又没件衣f,寒冬冷月,只得又替他赊了j个布同棉花,通共该八两多银子。这项银子没处出,他求俺替他借j两还了人,他去佣工挣了来还。俺一来看他还老实,二来是俺的首尾,只得向俺绒线铺主顾哀求,俺作y保,借了十两银子,才还人了。剩下一两多些,他留下盘费。原说定出去佣工,挣的多,陆续着还他本钱。就不能还本,年年清他的利钱,也还可以行得。谁知这没良心狗娘养的,不知在那搭儿里去了三年,躲得影儿不见。铺子里主顾依不得了,问我保人要。要打要告,算起本利来,该他十七八两,刚刚把俺的本钱作了去。我为他连累一场,水也没喝他一钟,如今倒弄得我这半年来当了个g净,无穿少吃,我这条命不是他坑送了么?今日要不是撞着他,他还躲着呢。因此我情愿打死这没良心的,替他偿命。老爷请说,叫人恼不可恼?” 说了,又要挣着去打。宦萼叫小厮拉住了,道:“这怪不得你恼,必定有缘故,那里人的良心就丧到这个田地?”等我问他。”叫那捱打的过来,问道:“你这人真没良心,人为了你一场,你倒把他的本钱弄乏了,坑了他,你就没银子还他,也该见他的面,怎么还躲着呢?”赖盈道:“老爷上裁,人心都是做的。承他这样的情,可还有躲着的理。我时运不好,又是病枯了的人,做生意没本钱,只好去佣工。但用一点力,就伤着了,定要病j天。人家都不肯雇。走西撞东,总弄不着一个钱,连口也糊不过来。人说不看吃的看穿的,老爷看我身上这个样子,就见得我不是说谎了。因没脸面见他是真,何曾是躲着呢?如今他就打死了我,也没得说。”宦萼向毕本道:“他这话也像真。若果然如此,情还可恕。”毕本道:“老爷不要听他,这都是鬼话。俺只打杀了他,才出得这口气。”宦萼道:“不消,我有个道理。”叫小子称出十两银子来,宦萼递与毕本,道:“这算你替他借的那十两银子的本钱,利钱算你倒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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