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丹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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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阅读
    低下头,褒歆爵的影了晃过了她的脑海。他总是不厌其烦地说着爱啊、疼啊,可是她从来都不把它当真,总以为这不过是他为了要她的身子才随口说说的话语。他什么都答应她,她也总认为是自己的媚功奏效。

    她从不去深思褒歆爵给自己的是爱或欲,因为那些都比不上她渴望毁灭天下的野心。在新盘王宫中的日子,她整日挂在心头上的,就是怎样才能让天下更乱、陷入更纷扰的局面。

    蓦地,她想起那名老和尚来了。

    待在妓院中饱受凌虐而开始对天下人怀着恨意的她,一日和鸨娘去庙中上香时,一名老和尚叫住了她。

    “孩子,看来你仍旧是踏上灾星之路了。”

    绯莫名地瞪他一眼,心想这和尚是脑子有毛病不成?又没见过,却一副熟悉她的样子。

    “老衲一眼就看出来了,我曾在黑江旁救起一名随河漂流的娃儿,我对你那双眼睛印象可深了。”

    接着和尚叹息地说:“几年下来,我始终后悔当时没将你带回寺内,如此或可避免一场灾厄,但当年老衲道行太浅,参不透这层道理。天命难违,你此生中注定要受尽苦难,可是你若有心问善,为时仍不晚。跟老衲走吧!我会送你入庵修行,修去你那一身的暴戾之气。”

    鸨娘听到哪可能让和尚带走她?当下就要将绯拉走!

    被拉走的那时,她听到和尚喊道:“娃儿,要引‘绯’为戒!切切不可沾染上血腥杀戮之事,切记、切记!”

    当年还不识字的自己,听见老和尚所说的“绯”字,好奇地找人问这字是什么意思,才晓得那是指红绸的意思。

    喜欢上这字的她,也将自己的艳名以“绯”为号。

    老和尚当初想警告的,便是往后自己将步上一条血腥的道路?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

    ……为什么是我呢?

    绯咬了咬牙。“总之是我倒楣,被命运挑上做祭品!”

    “没有人是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看你怎么想而已。”弥天把手上的布条摊开,重新绑住她的嘴,说:“我会一直守在这边,你就安分地等时辰到吧。”

    心中的激愤就像潮水一样退去了。

    绯望着坐在床榻边合眼小憩的金弥天,也死心地闭上双眼。

    改变命运?她做得到吗?该怎么做?

    在双手沾满血腥之后,她想回头也没有能靠岸的地方了。

    她除了继续这条道路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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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头率领着第一阵,押着双手被反绑在后的绯姬,弥天换上仅有的军战袍,腰间系着自己不曾使过的长剑,骑上爱马。

    “爷儿今天真是难得威风凛凛呐!”田齐也骑在自己的战马背上,取笑地说。

    方沉默地一点头,同意。

    “即使是草包子,穿上军袍看来也有三分样。”自我解嘲地耸耸肩,弥天知道自己一点儿都不适合这副打扮。他生性厌恶杀戮,更不爱耍刀舞枪,没想到会有不得不战的一日。

    “那么我率第二阵出发了。”

    吆喝一声,田齐上路后,方也向弥天行了个礼,领着第三阵先行。预计等两阵人马就位后,殿后的弥天将据于城东正前方,与褒歆爵的王师相对。

    “爷儿,差不多了。”

    颔首,弥天对着跟在一己身边的几百人马,高声宣道:“诸位。今日一战将是敌亡或我存的关键,也是大家等待已久的一日,我们多年来所做的准备,为的就是这一刻,让我们去把鬼卒们打得落花流水,消灭可恨的敌人吧!”

    应和着他的话语,众人欢呼沸腾,士气高昂。

    弥天对着心中的况贤说:你老爱说我是没责任的主子,这回我可是照你会希望我说的,老实地照本宣科了,阿贤。

    可惜现在阿贤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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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贤遥望着远方的旗帜由远而近。

    “王上,看到敌人的形迹了,他们来了!”了望台上的士兵也通报着。

    褒歆爵旋即从观战台的王座上起身说:“下令大军做好开战准备,孤王要移驾到城门。把人质一并带上。”

    因为怕交换人质时,会弄错绯与况贤,褒歆爵特地让况贤头戴黑面巾遮住相貌,也让他穿回男儿的衣袍。几名大将所听到的,仅是王上的爱妃被金弥天劫走,而他们这边也捉到了一名刺客,要互换人质而已。

    “王上,换人质的时候,由下臣来即可,您还是留在观战台上——”新任禁卫军统跨步上前,说道。

    “不!不亲自接爱妃回来,孤王心不能安。”

    “但是一军之统站在阵前,万一王上被敌人暗袭……臣难保王上龙体安危。”

    褒歆爵手扬起,示意他退下,说:“孤王这几年虽少上战场,但对战场并不陌生。孤王知道怎么保护自己,你可以不必担心这个,魏军统。”

    魏军统虽然还想再劝。可是褒歆爵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况贤看着那名将军握了握拳头,最后摇头离去的时候,颇能体会那位将军的感慨。

    新盘王已经无可救药,眼中除了绯姬,别无他人,也再听不进其他人的劝诫。

    被押解到城门边,况贤的心是笃定的。

    他很清楚此战的艰辛。即使自己成功地回到了金弥天身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京城,但是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人要死得其所,而他宁可是和金弥天死在一块儿,也不愿意死在没有他的地方。他不晓得未来会如何,但他知道在这一刻,自己就快能见到爷儿了。光是这么想,他的心就无比雀跃——纵使打死他也说不出口,我爱你这三字。

    “王上,他们到了。”

    骑乘着骏马,一如往昔飒爽的金弥天领头现身之际,况贤笑了。

    平日只知嬉笑怒骂、没个正经的爷儿,硬套上那一点儿也不合他风采的硬邦邦的军袍,还真是难为他了。

    缓慢聚集的金弥天旗下,延伸出一字形的阵仗,见状,况贤顿悟爷儿牢记着他俩当初的闲谈。

    真是的,净做些讨人喜欢的事。他红了红眼眶,多希望能快点解开身上的绳索,奔回爷儿的身边。

    在半里的短距离内,两军壁垒分明地各据一方。

    依照约束,解开人质的束缚后,由两名人质各自徒步走回己方阵营。真要开战,也是越过了中线后……

    “把人质脚上的绳索解开。”

    褒歆爵亲眼确认了绯跟在金弥天身边后,马上要人把况贤推到城门外头,站在最显眼的大军之前。

    在他下令释放况贤前,他扫住了况贤的手臂。告诉金弥天,他若不想让所有的人在这里送死,就自行了断,只要他死了,孤王可以下令撤兵。”况贤一愕,可是不需思考地摇头就说:

    “我不说。”

    “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众人死?”褒歆爵眯起一眼,恐吓地低咆。

    “王上,您把眼睛揉一揉,好好地看清楚!站在那儿的,可有半个贪生怕死之辈”况贤俊美的脸庞正气凛然地仰起,长指一点前方。

    “倘若当初害怕触怒王上,谁还揭竿谋反?我们站在这儿是为了要讨回个公道,向妖姬、向您!这是光明正大的决一死战,没有以谁的死换取活路的必要!”褒歆爵凝望着那张毫无惧色的脸,虽然身后有着数万大军,可他竟有种“战败”的预感……会输吗?他会输给金弥天?会输掉这天下?

    “绯姬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我可以离开了吗?”默默地放开况贤的手臂,新盘王在心中一摇头,甩开毫无根据的迷惘。自已是不会输的!这不满一千的叛贼不管如何狡猾,都不可能打赢他手下的正规王师,而他也会亲手砍下金弥天的脑袋!不为别的理由,光是他曾染指绯姬这点,就罪无可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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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绯在路途上始终保持着缄默,打从昨晚到现在也没说过什么话,小脸绷得死紧,宛如结上冰霜。她能安分是件好事,弥天当然求之不得。直到他们抵达城东的阵地,看到新盘王早已经率着大军严阵以待后,弥天小声地吹了个口哨。

    “看样子新盘王真打算痛宰我们。这么多士兵,密密麻麻的,连站的地方都快没有了。也不必这么夸张吧!我还以为王上的手下已经走了不少人了呢,真叫人失望。”

    “那些将军们跟我要了大量仙丹,好供给自己的手下,临上战场前三日才终止。”忽然,许久没开口的绯,静静地说:“平日大量服食仙丹,再突然中断,很容易出现断绝症状的士兵,极易在作战途中转化为鬼卒。等战事结束,还活着的,就再给他们仙丹,让他们能不断地为自己卖命效劳。”

    弥天瞥视一眼“你这是在婉转地告诉我,我没胜算?” 绯嫣然冷笑,“难道以这几百人的乌合之众,你一直以为自己会打得赢正规军吗?”

    “喷,你不要学阿贤讲话那般毒辣行不行?”

    她转过头正视着他说:“最后,我只想问一件事。”

    弥天扬起眉。

    “当年要是在河流中被捡起的人是他,被卖到妓院的是他,被新盘王纳为妾的也是他,那么今日陪伴在你身边,你所爱的可能是我吗?”绯神情脆弱,脸色透白地问着。

    “你问了个很难的问题。”

    弥天把视线由她的脸上移开,转向此刻站在遥远彼端的另一张同样的脸蛋上。为什么同样的长相却又这般的“截然不同”呢?看着绯从不会引起他的心动,然而只要看着阿贤,他就会……

    “我想,也许最后的结果并不会有什么不同。我会爱上的依然是他,而现在的战争也依然是我要为抢回阿贤而战。”

    “为什么?难道你要说命运注定你是爱他的?”

    弥天自嘲地笑了笑。“没那么伟大的羁绊,我只是单纯地有这种感觉罢了。”

    绯的黑眸定在他的脸上片刻,接着也掉开头说:“再会,金弥天,我想此生此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这个人了。”

    “说得也是,也许你的愿望并不难,不久就会实现了。”

    弯腰把她腿上的绳子解开,弥天在确认新盘王也放开况贤后,下令众人退开,让绯姬单独往前走去。

    她每走一步便是强忍着一滴泪。

    她不会哭!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回头,也不改变自己的心意。

    她要顺着自己的命运,走到终点,瞧瞧贯彻始终地做个满手血腥的妖姬会落得什么下场?

    长路漫漫,绯沉重的步伐呼应着另一人轻快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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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贤看到了绯姬,但他更看到了绯姬身后的金弥天。他的眼睛、他的心思,全都放在金弥天的身上,以至于当绯姬与他擦身而过时,一声“我和金弥天睡过了”,让他吓了一跳。

    脚步不由地顿止,而绯也站定在他身侧,继续说:“那男人很愚蠢,将我当成你,说了一堆的情话,抱了我。”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况贤虽想装作不在乎,但令他红列耳根的护火,是藏也藏不住的。

    “你妒忌我吗?”绯故意瞄他一眼,勾起唇角。“吃醋了?”

    况贤咬着唇,扭开头,继续往前走,绯对着他背影说:“你拥有这么多让我羡慕的东西,至少我也有一件能让你护忌的事,才叫公平,不是吗?”就为了这理由,所以她故意勾引金弥天?况贤赌气不回头,绯发出了阵阵银铃笑声。

    “他说他不在乎这畸形的身子。”第二度停下脚,况贤受不了这挑衅,猛地转过身。

    “你再怎么羞辱我都没用的!我不会上你的——”一看到绯的表情,况贤的话就消失在空气中。平静、透彻、宛如是一湖不生波澜的止水,她前所未有的安详表情让况贤吃了一惊,而且她开口所说的最后几句话,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你是个幸福的人,况贤。有金弥天这样的男人爱着你,愿意包容你,并且不嫌弃我俩共有的缺陷,你要是再不知珍惜,可会遭天谴的。”一愣,况贤蹙起眉。

    “你想讲的就是这些?”摇摇头,楚楚动人的脸庞浮现一抹遗憾说:“万一我们真的是双生手足,那命运还真是弄人,让我们在此时此地相遇。我如果能早一点遇到你,也许……”任语尾悬在未知中,绯话锋一转,换上先前的恶戏笑容。

    “刚刚的事,我还没讲完。其实金弥天并未占有我,我们只是躺在一起睡了一夜而已。你所吃的醋,是白吃了。”这回,她讲完想讲的后,毫不迟疑地离开。爷儿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吗?步履变得缓慢,况贤朝金弥天走去时,脑中不断地想着她方才所说的那话,是什么让妖姬有了那样的转变?才这短短的几日,妖姬竟会说出近似要他把握幸福的话?

    “阿贤!”离金弥天还有好几步远,等不及的金弥天便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来,拥抱住他,况贤先是害羞地红了红脸,不一会儿发现四周的伙伴都在看着他们,他立刻推开金弥天,还外加一记、铁拳说:“谁让你抱的?少恶心了,放手啦!”

    呵呵地笑开,金弥天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点头说:

    “这才是我的真阿贤!没错、没错!”

    “什么真的假的?你讨打啊!”

    抡起拳头,想再好好教训他一下的况贤,被左右的伙伴们拉住,大家争相地又拍又搂,说着“欢迎你回来”、“回来得好”、“大家都好想你喔。”一下子就被大伙儿所淹没的况贤,还来不及感谢完同伴,就听到第一声战鼓响起!

    金弥天立刻把他拉到自己的马背上说:“快点备阵,敌人马上就会攻打过来了!大家要好好地听从阿贤的指挥!”

    “爷儿,既然你在场,当然由你——”

    一指压住他的唇,弥天一眨眼说:“你指挥或我指挥有差吗?重要的是谁指挥能获得胜利!我相信你会带大家打赢这场战,难道你要让我失望?”

    “爷儿…”怎么近来自己的泪腺越来越脆弱了?

    他乘机偷亲况贤的额头说:“你只管指挥,我会坐在你身后,替你挥刀舞剑,把你守得密不透风的。”

    况贤破涕为笑地说:“那我岂不闷死了?”

    “那,改为滴水不漏?”

    “听你在耍宝!”

    白他一眼,况贤直起身子,正色说道:“第一阵听令,弓箭手就位,第二骑射手准备!”

    再和金弥天互换默契十足的一眼。

    他们手握手地扬起,一划而下说:“射箭!”

    战幕正式掀启。

    第八章

    金弥天这方起初势如破竹的声势,在敌军中渐出鬼卒后,逐渐陷入胶着的局。在鬼卒眼中是没有什么后退的道路的,他们见人就杀、握剑就砍,虽然斩妖客们多半已经习惯与鬼卒交手,但混杂在普通士兵之间,往往能攻之措手不及。

    新盘王坐于高台上,静观着战局消长。他一手握着绯的手,说:“你放心,爱妃,孤王一定会为你歼灭金弥天一伙人,让他们知道想谋反夺得这天下要寸出多大的代价。”

    得不到爱妃的回话,新盘王这才将目光由战场上移回身旁沉默不语的人儿“爱妃?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

    “报,陈将军阵亡!”

    新盘王瞧也不瞧地一挥手说:“知道了,把他麾下的人交给瑰军统指挥。”

    “是!”

    “爱妃,你怎么一脸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战场上很闷?

    那孤王陪你回王宫去好吗?”把她的柔荑拉到自己唇边,褒歆爵忧心忡仲地问着。

    绯仍是一语不发,低垂着颈项,似在皱眉深思着什么。

    “你别不说话啊,绯,你这样让孤王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褒饮爵一心只悬在他心爱的人儿身上,压根儿就忘记自己身在战场,所以当魏军统紧急上前求见,要跟他禀报军情的时候,他也只是不耐烦地说:“孤王现在没空,要他等一下再来!”

    魏军统气得拂袖而去。

    而不想再受干扰的褒歆函则下令,要所有人退下高台,只留他与绯在观战台上。

    “唉,爱妃、你再不说说话,孤王可要急死了。”褒歆爵索性拉过她的人,让地坐在自己大腿上说:“你讲,你在想什么?要孤王为你做什么?”好不容易绯才抬起头来,她不似以往娇声莺语,美艳容貌不带任何表情,淡淡地启口说:“王上,您有多爱绯?”

    “这……要孤王怎么说呢?”多爱?他只能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爱她、没人比他更爱她了,可是……有“多”爱?

    倩然一笑,绯微侧着小脸说:“您说不出来?”

    “孤王不是说了吗?孤王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愿意为你做一切事。”褒歆爵一叹,抚摸着她的脸颊说。

    “那,伴我下地狱也愿意!”

    “愿意。”毫无迟疑的,他说。

    “那,要是绯在地狱受着酷刑,您也愿意陪我?”

    “愿意。”天下间没有酷刑是能胜过他对她的爱。

    “那,我要是说现在您就陪我去地狱走一遭呢?您会答应我吗?”

    “当——”本来要点头的褒歆爵,错愕地停下。“现在?!爱妃,你说现在是什么意思?”

    绯微笑着,绝美而凄楚,勾魂而摄魄,她贴近了褒歆爵的耳朵,轻声地说:“就是‘现在’啊!”

    “唔!”

    腹肋傅来剧烈的痛楚,褒歆爵瞪大难以置信的双眸,他颤抖地措着那柄深入自己体内的匕首,摸着匕首上那仍不断地施力想把刀子戳得更进去的冰冷小手,那是属于绯的小手!

    “为……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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