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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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部分阅读
    宁的张道士。

    有了陈小娥昨天的介绍,春霄此刻再见到他时,只觉得那平和冷淡的表情下掩藏的都是张牙舞爪的心思,尤其他同别人说话时,那双紧闭的眼还似有似无的在她身上驻足了一瞬,更让春霄心慌意乱,连忙别过头不去看他。

    “道长,如何?这院子里可藏着妖孽?”杜老爷陪在张道士身边,那神情活像在给只够当他儿子的年青道人点头哈腰。

    张道士却并不立刻回答,杜府虽然待他如上宾,但他大多数时候好似只进行自我交流,对别人的问题爱搭不理。

    只见他站了一会,似在聆听,又似在感悟,而后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捏在左手中,另一只手抬与右肩平齐,中指朝上结成一个手印,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春霄站在看热闹的最外层,也听不清他念的是什么,只见那捏在手里的咒符忽然变的粉碎,并被一阵无中生有的风带的四散飞开来。

    哗的一下子,一瞬间春霄就感到有阵狂风从自己身边刮过,虽是香气扑鼻,却几乎撩的她脚下不稳,仿佛被一把风刃拦腰劈中。可她偷偷四下打量,似乎再没别人感觉到起过风,院中枝叶也纹丝不动。当即便心道不好,这次怕是实实在在的踢上铁板了。

    只是那张道士一个术法做完后似乎并未察觉有异,而是转身简短的对杜老爷道:“此院已被贫道净化,并无恶鬼。”

    “可是那日娄道长……”许是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变化,杜老爷不放心的求证道。

    “一个房子住的久了自然就带上了气,只不过这气可能是人气、鬼气、灵气……”张道士不说话,他的徒弟就开始滔滔不绝,“那日娄道长或许是法中失了礼数,惹恼了此处的灵气。我师傅既然说没有,那就是没有了,即便还剩些不寻常的气息,肯定也并无恶意。”

    杜老爷之于术法完全是个外行,这时候听的一头雾水也只能选择相信,而春霄刚才还被那阵劲风劈的心胆生寒,听着小道童的一番话,似乎又是没有什么发现的样子,不由的略略安下心来。

    可就在她和杜老爷同时松口气的当头,这张道士却同娄老道士一样,忽然又挑起了另一个话头:“只不过虽然此院并无问题,但贵府却有另一个地方隐含凶气。”

    他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吃不消。刚缓过气来的杜老爷又一口气吊到了嗓子眼,连忙带人跟着张道士去一探究竟。可春霄作为北苑的丫鬟却脱不开身,不得不再找了个不易察觉的角落,眼一闭心念一动,刺溜一下子从郑素儿的身体里脱离出来,追赶众人而去。

    等她终于赶上众人脚步之时,这才发现自己已到了杜尚秋生前所住的院子里。

    “这里……”杜老爷疑惑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不由想起了前不久娄道长的一番话来,心中不愿相信,可又不得不猜测道:“难道……难道我儿尚秋也变成恶鬼在这兴风作浪?”

    张道士微皱着眉头,睫毛时不时轻轻的颤动,仿佛在思索什么,却最终摇了摇头:“此处气息失衡,不能轻下断语。”

    “那道长倒是想想办法啊!”二夫人实在受不了他这神秘主义作风,只盼速速解决问题,而杜老爷则像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满含期待道:“道长不是还拥有正一道四星之一的罗睺嘛!此神器在手,难道不可斩除恶根?”

    张道士听了又是摇摇头,“斩除妖魔并非易事……”说着他偏头朝向跟在身边的小道童,那小娃似是心领神会,当着几个大人的面背诵课业似的滔滔不绝起来。

    “妖魔恶灵皆非常态,需知‘形’‘理’‘真’才可斩断。‘形’为外态,‘理’为作恶本源,‘真’为心中怨恨,若不查清而强除妖孽,则污气无法尽绝。”

    “那……那该怎么办?”听这意思似乎是不能马上动手,杜老爷早没了主意,唯一依靠的对象只有眼前的年青人。

    张道士依然闭目不语,他虽未曾睁开过眼睛,却让春霄没来由的觉得他定能明察秋毫,一眼乾坤。

    “请大人允许贫道在府上叨扰几日吧。”

    杜老爷原本还以为张道士在这衡量帮不帮忙的利害关系,没料到他自愿留下来除鬼,简直是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蒙道长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定当盛情款待,就请……”

    他刚招来一个管事想领张道士去厢房休息,张道士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住在此处即可。”

    他横手一指,指的正是杜尚秋的这处院落。

    年轻有为的道者屈尊住在死人住过的院子里,杜府少不得要伺候的无微不至表示自己的诚意。于是周妈妈站在一级台阶之上,四下俯视她手下的仆役们。

    周妈妈手下的这帮人,几乎都是不堪什么大用的杂牌军,专管临时摊派的任务。可不堪大用也分个三六九等,这些不中用之中相对中用的那些人,此刻都缩着脑袋弓着腰身,惟恐被派去杜尚秋的院中做事。虽然那里坐镇着一位高人,但是性格古怪,而他们也都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那没准就是罪魁祸首的凶宅,谁也没胆拿自己的小命去凑热闹。

    “怎么了?没人主动一点吗?”周妈妈恨铁不成钢,“这可是个在主子面前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你们平日一个个指望着出人头地,现在机会来了,反倒不敢去了?”

    底下的人又是一阵小小骚动,不少人还在腹诽着——这么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怎么也不见你积极争取?就在下面窃窃私语的时候,人群的一角里忽然有人伸出了一只手,弱弱的回了声:“我……愿意去服侍道长。”

    “你?”周妈妈循声望去,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笨手笨脚的懒模样,满带疑惑的点着她的名字——“郑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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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轩不见马萧萧,园荒苔古半阶斜。

    曾经是热闹的庭院,曾经住着人人称扬的主人,然而人走茶凉,乃是这世间人情冷暖的定理。

    春霄提着打扫用具走进园来,再看一次这萧条的景色,再一次的感慨万千。

    她自告奋勇来照顾张道士和他那小徒弟的生活起居,自然不是出于对大师的仰慕之情,也不是艺高人胆大想再次以身试法,只是为了方便监视这年青道士的一举一动。

    来到杜府已近一月,各房院落——甚至那凶手的院子她都去蹲过点,却始终不见杜尚秋的正影,难免有些心急,毕竟三个月的期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可这道士却说在这里看出了端倪,那她就必须就近观察,若是借这道士的法力找到杜尚秋也算是事半功倍。当然了,她同时还得阻止这道士对杜尚秋动手,想想也是一大难题。

    春霄左思右想,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能顺心,不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脚跨进腾给张道士的东厢房,却不料已有人早到了一步。

    “谁?”

    那名访客募然转身,春霄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和精贵的衣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想了起来——杜府中这般年纪的公子,除了嫡出的么子杜承宗外,别无旁人。

    “奴婢郑素儿,见过八公子。”她自报了身份,又行了个礼。

    这位杜小公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又粉嫩,可见被母亲养的极好。不过让春霄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他那双清澈无比的墨色眼睛——就像她记忆中杜尚秋的那样,而且更加没有杂质,不染纤尘,这让春霄心里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亲近和疼惜。

    八公子见是自家下人,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春霄是不是调来伺候张道士的仆役,又泛泛的嘱咐了些不可怠慢贵客的套话,就径自在屋子里打量了起来。

    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张道士,可那道士的行李虽然已搬了进来,师徒二人此刻却并不在房内。小公子等待之余索性翻起了散落在桌上的几部道经,可惜书中内容晦涩,他看了几行不甚明了,也便兴趣索然。除此以外,行李中再没其它值得一提的东西——除了那个横放在长架上的古旧木匣。

    春霄干活之余也一直在静静的留意着杜承宗的动静,这时看他靠近了木匣,一颗心跟着紧张了起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向那边瞟去。

    她比凡人多几分感觉,其实早在杜承宗之前就注意到了那个木匣。那木匣虽然四平八稳的放在那里,可春霄总感到里面有着某种波动,似是被压抑,又似在挣扎,往外渗透着阵阵的煞气,让她本能的感到危险。

    杜承宗却好像什么异样感觉也没有,手放在木匣上推了推,发现上面是个可以从一边抽出的板子,便好奇的装备打开。

    “公子,请别碰那剑匣。”

    一声清幽的嗓音忽然传来,接着一个小道童几步奔进了房里,随后则是他的师傅张道士缓步走了进来。

    山外山人外有人

    “张、张道长!”杜承宗惊的手一缩,等看清了来人,不好意思的红了脸颊,“实在抱歉,我不该私自翻动道长的东西。”

    张道士只是着摇了摇头:“不是”。

    也不知道他在不是什么,倒是那小道童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木匣,“这剑匣里的东西煞气太重,对平常人身体有害,师傅才出言阻止,并无责备八公子的意思。”

    杜承宗听了,这才释然的松了口气,可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奇怪的抬头问道:“道长怎知我是谁?莫非道长其实看得见?”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觉得不该揭人家的短,顿时腼腆的低头道歉。

    张道士似乎没有介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反而有点微微的笑意,终于说了一段长句:“贫道的确没有失明,只是为修天眼而自幼封闭了视觉而已,虽然不能用肉眼视物,但可以用心感觉四周气息。”

    他的弟子立刻在一边得意的讲解:“万事万物都有各自独特的气息,那日杜将军给师傅介绍府中诸人的时候,师傅肯定就记住公子你的气息了,所以今日才会识得……”说罢他头偏向了春霄,冲张道士笑道:“师傅,这里还有一个姐姐。”

    “是在北苑里当差的那位姑娘。”张道士淡淡答道。

    春霄早就听呆了,她知道一般盲人都有着敏锐的感觉,但还不知道有这种仅靠气息就能分辨,而且过脑不忘的本事,不禁由衷的佩服起来。可转念一想又心情沉重——这道士越厉害,不就等于她越麻烦嘛!

    杜承宗倒没有这层顾虑,当即两眼发光的称赞道:“道长果然厉害啊!竟已开了天眼!”

    张道士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摆了摆手。小道童马上接话,活像张道士肚子里的蛔虫,“我师傅说他还未达到天眼的境界,只是略知皮毛而已。”说完又添了几分得意,自己加了一句:“不过这样一来,师傅就可不受事物外表迷惑,而察觉到其本质。”

    他这么一解释,春霄首先头皮就发麻了。

    不受事物外表迷惑?察觉本质?那自己是不是早就暴露无疑啦?!

    那边的杜承宗却更起劲了,他虽然想要举止斯文,可耐不住少年人猎奇的心性,终于还是忍不住看着那个木匣问道:“那道长方才所说的这个剑匣里又是什么?是不是四星?”

    “正是”张道士也不隐瞒,因为若只是看看倒也无妨,所以他走到木匣边,把盖板抽了出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那是一柄静静尘封的古剑。

    墨鞘如水,雪剑如冰。

    虽是死物,却在打开剑匣的那一刹那,让春霄感到了其中一股股的脉动,竟像躺着一个会呼吸会思考的生灵。

    “这是四星中的罗睺……”张道士把剑匣重新盖上,“相传此剑中封有蚀神,所以浊气颇重,故而不敢让公子碰触。”

    “神器也会有污浊之气?”杜承宗不太明白,“那它还怎么斩妖除魔呢?”

    “这就叫以毒攻毒啊!”小娃插嘴进来,“四星中既有宝器也有凶器。月孛琴和紫气萧顺日月之行,所以可以安魂镇心,而罗睺剑和计都刀逆日月之行,是凶器,所以论起斩杀妖魔鬼魂,还是罗睺和计都厉害!”

    “这是贫道的徒弟绝儿。”小童正比划着砍瓜切菜的姿势,张道士忽然就一只手放在了他头上,一边吩咐道:“好了,没看见八公子还站着吗?”

    小家伙被打断了讲解,无奈的撇了撇嘴,立刻搬来了凳子。杜承宗让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服务,很不好意思,道谢时还喊了声“谢谢小绝道长”。

    “道长?我吗?”绝儿一听就乐了,肉嘟嘟的脸上现出两个笑窝,“哈哈哈!师傅你听,我也成道长了呢!”

    张道士轻笑着又在他脑门上拍了拍,感觉也没之前那么不易亲近了,冲杜承宗道:“绝儿还只是个刚受三戒的清真弟子,担不起公子一声‘道长’,贫道道行和阅历也还浅,八公子直呼贫道的名字张鹤卿即可。”

    张鹤卿……原来叫这么个名字。

    一直在旁边站着的春霄将这候补对头的名字在嘴里滚上了几遍,记了下来。她看张鹤卿也坐到了杜承宗的边上,似乎还要谈话,就准备借机开溜。又是天眼又是罗睺的,哪一样都能随时要了她的小魂魄,此屋不易久留。

    可就在她刚准备对两人行礼告退之时,杜承宗说明的来意却将她的脚步深深钉了下来。

    “我是想来求证这院子里恶灵的事的……”杜承宗恭敬的回答了张鹤卿有关他来意的询问,眼中混杂着坚持和犹豫,“这院子里的恶灵……当真是我二哥吗?”

    没有人注意到春霄那一刻的反应。

    杜承宗一句话就吸引了她全部的心神,只想留下来听个分明。她见张鹤卿之前都没有捉拿自己的意思,便大着胆子装着擦东西的样子,驻留在了离两人稍远的窗户前。

    只见张鹤卿沉默了一瞬,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子,“八公子何出此言?贫道并未妄断过此凶气的来源。”

    “那道长当日在院中观察后,心中到底做何判断?”杜承宗眼眶泛起红来,“现下人人都说二哥是冤魂厉鬼,我与二哥虽不是一母所生,可我自小在二哥身边长大,一直视他为亲兄长,如今听到他被人这样非议,心里难受。如果道长无法确定那凶气的来源,就请及早还二哥的清白,别让死者不得安宁。”

    小少年一番话说来,字字真情,一边的春霄也不禁在内心点头。虽然她明知杜尚秋恐怕脱不了干系,但心中也始终认为错不在他。

    张鹤卿像是明白杜承宗的心思,先是点了点头,可随即又摇了摇头,“很遗憾,贫道虽无法断定这些祸事是令兄所为,亦无法断定他与此事无关。”

    “那道长究竟打算怎么办?”杜承宗问得迫切,眼神却不是单纯的好奇,好似是想求得心安。

    “就如那日贫道的徒儿所说,若要判断,便须知妖孽的形、理、真……”张鹤卿一手抚额,沉默一会后忽然发问,“为何府中人会觉得二公子是冤魂厉鬼?”

    “这……”杜承宗神色黯淡,但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直言相告:“我实在不愿做如此猜想,可很多人都觉得二哥死的蹊跷,他的骑术本是一流的,乌骦又是他从小养起来的马,怎么会无端的发狂……”

    “所以二公子的死另有隐情,他的亡魂很可能心怀愤恨?”张鹤卿迅速的组织起结论,但却未免伤人,问的杜承宗一个劲的低着头,不知是无言还是默认,反把一边的春霄憋的跳脚。

    就是有隐情啊!就是有隐情!

    她恨不得立刻就把犯人的名字公布天下,却又说不出口。

    没有证言,没有证物,谁会相信她一个小小的丫头?最主要的是,她又是如何知道犯人是谁的?

    绕是往日心急口快的春霄,也知道这时说出来,只会给自己惹来无穷麻烦,何况她并不关心犯人下场,只是一心想着杜尚秋。但眼看张鹤卿已经触及到了问题的核心,她就忍不住想提点他一番。

    “会不会……是二公子声望太高,引来了别人的忌惮呢?”她几番斟酌措辞,这么说了出来。杜承宗和张鹤卿都被她这忽然出声的粗使丫鬟说的一愣,双双回头看她。春霄赶紧装作赔罪的样子,低头躲过张鹤卿的视线扫描,“奴婢多嘴了!奴婢多嘴了!奴婢也只是有话学话,这些话还都是听别人说的!”

    还是张鹤卿最先转回思绪,看着杜承宗问道:“八公子,贵府上这丫鬟说的可有道理?”

    杜承宗起初还是默默不语,最后却猛烈的摇起头来,但并不是在否定。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小少年声音中带着哭腔,微微颤抖的双肩也好似承受着无名的打击,“我不相信二哥会变成厉鬼!他一向开朗,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可是……可是……我最后去看他的时候……二哥他……他一直没有闭上眼睛,我……”杜承宗抖了一抖,又想起了他最后所见的兄长。以往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眼睛,那时却空洞无光,好像看着所有的人,让他遍体生寒。

    回忆到这,他不禁一把拉住张鹤卿的袖子,嘶哑的问道:“道长,二哥真的是死于非命吗?他恨我们是不是?所以他回来想找那个害他的人,而那个人却是我们的家人,是不是?”

    张鹤卿袖子一紧,让他顿了顿,最终轻拍着杜承宗的后背,叹了一口气,“抱歉,是贫道失言了,贫道不是官差,无权断定是非对错,一切自有天意,公子就不要多想了。”

    天意个屁!春霄很想这么抗议一句,可感受到杜承宗想要逃避的无助,她刚才还蠢蠢欲动想要戳穿真相的心也凉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还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应该也同自己一样不明了为何亲人之间却互不相容。

    即使事实真能大白于天下,死者的怨恨也不知能不能平息,可这孩子的心却一定会被伤的很深。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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