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花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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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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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霄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这个房间里来的。

    她只记得她子时趁着午夜人静,再次出窍飞入了杜承宗的院子,却在踏入他寝屋的一瞬间忽遭雷劈般的被伤的浑身麻痹。她一下子没了防备,软软的趴在了地上,可四周既没见任何法术符箓,也好似没有激起任何动静。

    她正在疑惑是怎么着了道,就听到了有脚步接近的声音。春霄使了把劲刚撑起身子想看看是何人前来,却最终体力不支,只见一个雪白影子在眼前一晃,自己就失了意识。

    再醒来时,春霄发现自己已躺在了一间屋子的床上,不饰雕琢的床顶,一站微亮的纱灯……周围的装缮又有一丝熟悉。

    不仅如此,当她无意识的动了一下后,发现身体沉重,并不是魂魄一贯轻盈的感觉,眼角余光一瞥,才发现自己居然……回到郑素儿的肉身里来了?!

    “姑娘醒了?”一声询问忽然传来,丝丝淡漠。

    春霄猛的一紧,惊悚的四下一看——竟是张鹤卿正坐在一把圈椅里喝着茶,眼睛虽然没有看着她的方向,刚刚的话却的确是出自他的口。

    对了,这屋子正是张鹤卿的居室啊!

    终于意识到这一点的春霄好半晌也没有动静。是自己听错了?亦或是张鹤卿说错了?他在问的只是郑素儿吧。

    “姑娘正在奇怪怎么回到那肉身上的吧。”张鹤卿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并且改为了陈述句,春霄至此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

    她被发现了!她竟还是被发现了!

    播疑云辩伪查真

    “真的……真的醒了啊!师傅!”一旁童音乍起,春霄才注意到那小道童绝儿也在屋内,并且两眼闪着亢奋的光辉,与他师傅的面无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边好似欢呼般的显露出诡异的热情,绝儿竟还跑到床边想要碰触春霄的身体,却被春霄瞪了一眼后终于不甘心的退到了一边。她复又抬眼去瞄张鹤卿,依然是不动声色,却也不像立刻要将她绳之以法的样子。

    “……道……道长看的见我了?”须臾之后,春霄终于怯怯的问了一句。

    张鹤卿将视线从茶盏上收回,重新投注到春霄的方向,之后的的回答很简洁,说明的问题则更具体,“是的,从一开始就能感觉到。”

    一开始?春霄闹心,她小心翼翼了这么久,却原来在一开始就已经暴露了吗?

    仿佛是感觉到了她心中的郁闷,张鹤卿再次开口:“起初贫道也无法确认姑娘的气,只是在四小姐以及这个院中感觉到了一丝不同于常人的气息,直到交给姑娘识界符的那天,才确定了姑娘的魂魄之形。”

    似乎知道春霄的表情更加迷惑了,张鹤卿的嘴角有些微不可察觉的上扬,他并不打算详细的解释细节——他那天晚上借着春霄的行动而伸展眼界,却察觉到“郑素儿”根本在院内未曾离开,由此才最终猜到春霄是个可以离壳的魂魄。

    “那……道长又打算如何对付我?”对于究竟如何被发现的,春霄已经无从追究,她现在最关心的则是张鹤卿准备怎么对付自己。这么问着,她不禁往床内缩了缩。

    张鹤卿并未立刻回答她,而是转头先对绝儿吩咐了一声:“夜已深,你先去睡吧。”

    “可、可是……”绝儿明显意犹未尽,忽然要被遣走,很不甘心。

    怎奈师命不可违,张鹤卿又重复了一遍,似乎就已是最后通牒,绝儿撇了撇嘴,又朝“空空如也”的床上望了一眼,终是无比留恋的离开。

    待小童走后,张鹤卿才又望向春霄,“按理来说,姑娘是亡魂,贫道自当渡化或者清除,但是姑娘所占尸身有些稀奇,贫道在其上发现了一个印记,刻的乃是……”他微微皱眉,低声吟念:“酆都北太帝君印”。

    那是阴司的官印!春霄不得不吃惊。

    为了防止她私逃,郑素儿的肉身被打上了地府的烙印,但寻常人等绝不可能看到,这张鹤卿竟然已能洞穿地府之物,自己落在他手里,也不算亏了。

    “有这个刻印,可见这尸身与姑娘来历都不一般,所以……”张鹤卿直视着春霄,虽是闭着眼睛,却让人感到里面必定是无数星芒。

    “所以请姑娘如实相告,你所为何来?”

    所为何来?

    张鹤卿的问题一遍遍的在春霄的脑内回荡,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为了劝回一个魂魄而来,我为带他离开这个肮脏的泥沼而来,他虽然可能已双手沾满血腥,但他曾是这世上最干净纯粹的人。

    可是……该不该实话实说?或者又该说多少实话?又或者张鹤卿到底相不相信她说的实话?春霄犯难。

    “姑娘可是有难言之隐?”张鹤卿的询问又飘荡过来,“姑娘如果不想说,贫道也不会勉强,但贫道职责所在,却不得不将姑娘先禁锢在这肉身之中。”

    禁锢?!

    春霄一听就懵了,她连忙凝聚精神,却发现真的已经无法脱离郑素儿的躯壳,好像有某种强大的吸力,将她牢牢的固定在了这里。

    “道、道长!我绝对不是恶鬼啊!求求你放过我吧,”春霄急的大喊:“我……我还可以帮忙救八公子呢!”

    “贫道知道姑娘并无恶意,否则姑娘现在也不会在这和贫道说话,不过……姑娘所说的帮忙又是指什么?”

    “我可以缓解尸毒!”春霄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卖力解释道:“我已是死者,就可以吸收八公子体内的尸毒,而自身又不受影响,所以求道长不要杀我!”

    张鹤卿微微皱眉,似乎在思考春霄所言是真是假,看来他也并非全能,竟像从没听过这种缓解尸毒的方法。

    不过思索片刻后,他还是坚持道:“姑娘愿为八公子援手,贫道自然感激,但人鬼殊途,贫道也不能任姑娘这样来去自由。”

    接着似乎是为了安抚春霄,他又解释道:“其实姑娘也不用太担心,贫道并不打算灭你灵识,只是将你暂时封入那尸身之中,待手头之事解决,贫道自会放姑娘出来。”

    春霄仍不乐意,虽然被禁锢确实不代表性命之忧,但是如此一来,她的行动力就等同于一个普通弱质女流,成了别人板上的鱼肉。

    这么想着,她又脱口而出另一个理由:“我的魂魄之体对道长也有很大的用处啊!那厉鬼也是魂魄,只有我可以碰触到他,也只有我的速度有可能追赶上他!”

    “姑娘能否追的上那厉鬼暂且不论……”张鹤卿以指节敲击座椅扶手,似在深思春霄的提案,“但是若论碰触,也不是非得姑娘不可。”

    这是什么意思?春霄不解。

    放眼杜府,难道还有别人能接触杜尚秋?或者……这里还有别的魂魄?

    但没待她想明白,张鹤卿又开口道:“姑娘或许还不知,尸毒并不是鬼魂能对凡人所用的。”

    “啊?”

    “诚然,凡人无法碰触到魂魄,但鬼魂也无法直接接触凡人。那么,一个鬼魂是怎样在八公子身上造成伤口的呢?”张鹤卿半自问半询问着。不知是否因为春霄不是凡人,他今夜说的话明显比平日与人交流的要多。

    “怎……怎么造成的?”春霄没想到还有这种细节,也不禁跟着张鹤卿的思路想了起来。

    张鹤卿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定定的打量了春霄许久,最终方道:“直到看到姑娘,贫道终于想通了,那厉鬼必然也同姑娘一样拥有肉身。有了肉身,他才能触摸到他人,而贫道自然也就能碰触到他。”

    “不可能!”春霄想到那晚看见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反驳道:“我这是借尸,而那晚的身影明明就是尚秋本人!”

    姑且不管杜尚秋是否能够找到一具尸体上身,他又怎么可能找到跟他自己一模一样的尸身?!

    谁知张鹤卿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后了然一声道:“姑娘果然还是跟那厉鬼脱不了关系的……”

    呃!春霄顿时吃瘪,恨不得来回扇自己两耳光。

    她一时急乱,怎么就说露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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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那个厉鬼果然就是这府里的二公子杜尚秋了。”张鹤卿微微侧首。他的识界符在转换法术之后就不能再起到传递视线的作用,所以他那天透过春霄也只是看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如今那身影的原形终于水落石出了。

    春霄咬着唇,如今瞒也瞒不住了,她看着张鹤卿并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便抱着一线希望恳求道:“道长,尚秋是好人!他真的是好人!他只是一时被怨恨冲昏了头脑,求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劝他!道长也是修行之人,当知道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张鹤卿只是听着,一会后才抬首望向春霄:“但不知姑娘到底与那杜公子是何关系?”

    春霄兀的一滞,嘴角带上了一丝苦笑:“小女子……本是杜尚秋阴亲的妻子……”

    然而那美好的时光,她却不知道去把握。

    之后的一个时辰之内,东厢内的一盏烛火始终燃着,跳跃的柔和光线中,春霄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通通告诉了张鹤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存在信不信得过的问题,只因张鹤卿远远比她自己更有处理的能力。但是唯独有一点,春霄守口如瓶,那就是她没说出害死杜尚秋的究竟是何人,为的就是防止张鹤卿以此想出对策,先她一步找到杜尚秋。

    “……形、真、理三点,若要斩杀恶鬼,缺一不可,如今已知两点,待寻得那鬼心中之‘真’,即可除灭。”倾听许久之后,张鹤卿悠悠说道,同时一只手已抚在放罗睺的剑匣上,似在安抚那里面的波波躁动。

    除灭?!春霄一听跳了起来,“道长!我告诉你这些可不是让你去除掉尚秋的啊!”

    “姑娘……”张鹤卿回眸一眼,“贫道理解你与那二公子的情义,但厉鬼与一般魂魄不同,他们的心中只剩下了仇恨,别的再也没有,他是否承你的情都是未知。贫道不怀疑杜公子生前死后可能是好人,但这改变不了他如今已是恶魂的事实,他身负孽债,贫道不能轻易放过他。”

    “什么孽债!杜承宗吗?我来救还不行吗?就算替尚秋还掉了!”春霄不平的大声抗议,“为什么活着的罪人就可以逍遥法外,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死者呢?这不公平!”

    “天下生灵殊途同归,百年以后,公平与否自有判断……可万物定律却是永恒不变的,死者也有死者的规矩,一切妄图破坏这种规矩的人,贫道都有责任铲除。”张鹤卿依旧清风拂面,可口中言论却让春霄寒心。

    的确,他们本该魂归地府,但是亡魂难道不会伤心?亡魂难道不会流泪?他们不在乎百年之后的公平,他们只是想有逃离绝望!

    “道长!……”

    春霄还想最后再劝说下张鹤卿,却见他忽然伸出一根手指,坐噤声动作。春霄也顺着他的动作附耳过去,果然听见院里有了越来越大的动静。

    “不好啦!不好啦!二夫人被鬼害死啦!”不知是何人在院外奔走呼告,声线甚是尖利,内容则更为劲爆。春霄尚且还没反应过来,张鹤卿却忽然眉头一皱,当先跨出了屋外。

    春霄的反应慢了一步,可也猛然心头一凉,可她如今已出不了郑素儿的身体,只好连忙下床摸鞋,追着张鹤卿的方向而去。

    播疑云辩伪查真

    二夫人死在她自己的房间里,五条锋利的切口纵贯了她的胸腹,很像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样子。

    几个丫鬟蹲在一边嘤嘤的低泣,其他围观之人无不面露恐惧。大公子站在一边怒目切齿,那副摸样使得别人都不敢靠近。杜老爷则好似连哀痛都变的麻木,只是呆滞的发愣。这些接踵而来的不幸事件,让他堂堂一名大将军也已变得疲惫不堪。

    “道长!”大公子看见了穿过众人而来的张鹤卿,不禁厉声质问道:“你来此已有数日,我娘却仍被厉鬼所害,你该当何责?”

    杜老爷这也注意到了走近他身边的张鹤卿,却连连呵斥儿子的无礼,一边给张鹤卿道歉。

    “如果真是鬼怪所为,那贫道未能阻止,自当谢罪,也必会给二夫人九泉之下一个交代。”张鹤卿冲着杜家的一老一少躬身行礼,口气中透着坚决。

    说罢他径自走至二夫人身边,蹲下来仔细的观察。说是观察,在外人眼里看来,也只是他沿着死者身上的伤口来来回回的仔细抚摸。

    春霄跟在张鹤卿的身后,有幸挤入了人群。虽然她平日讨厌二夫人,但眼看着她倒卧在血泊中的样子,终是心有不忍。不过与此相比,她更担心的还是杜尚秋,张鹤卿原本就不打算放过他,现在又真真正正的出了人命,将来到底有何种处罚会等着他?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何要杀二夫人?

    “道长……现在……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啊?”眼见着张鹤卿起身,杜老爷遂上前一步诚惶诚恐的发问。

    “先为死者料理后事吧……”张鹤卿擦了擦自己刚才抚摸尸身的手,又环视了一圈四周,却不像在看任何一个具体的人,“然后明天一早请大人集合府中所有的人到中堂,贫道有话要说。”

    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可到今天为止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示有所决定的样子,杜老爷便以为张鹤卿已经拿定了主意,松了一口气连忙称是。

    “……道长明天准备做什么?”待一干人等都退了个干净,仍跟在张鹤卿身后的春霄不禁问道,她心里担心张鹤卿将对待杜尚秋的手段,所以大着胆子留在了他的身边。

    “姑娘明日便知。”张鹤卿口风紧的很,什么也没有透漏,只是招来了绝儿,却仅是让他带着春霄先去为杜承宗治疗尸毒。

    “那师傅干吗?”绝儿看似也对自家师傅的打算毫无概念,甚是好奇。

    “我只是留在这再查看一番罢了。”张鹤卿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先走,春霄便只得跟着绝儿一步三回头的朝院门外走,且满怀着焦虑,不时回头望望,直到张鹤卿独自沉思的背影隐没在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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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集中到青蓝苑内?”杜老爷惊讶的看着张鹤卿,又重复了一遍。

    “正是”张鹤卿正色道:“厉鬼在暗,我们在明,贫道无法保证所有人的安全,所以希望大人让全府中人入夜后便集中到青蓝苑内暂住,贫道将会在院外布下阵法,以保众人平安。”

    “这……可以是可以,但是……恕杜某直言,这恐怕不是治标之法吧。”杜老爷虽然忧心,倒也不糊涂——张鹤卿的办法若按战术来说,仅可自保,却并不足以擒敌。

    “大人放心,这只是暂时的。”张鹤卿语气平淡,可意思却很像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在说明了“暂时”之后,他却也不再透露其它,倒是春霄,灵光一闪而过,竟是忽然就明白了张鹤卿的主意。

    他打的算盘,难道是要等杜尚秋主动露出破绽吗?!

    需知厉鬼恶魂心中都被仇恨所填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倘若杜尚秋无法杀死他欲杀之人,真不知道一怒之下会不会现形与张鹤卿硬拼。

    想明白之后,春霄不禁心惊。这虽是看似简单的法子,可同时也的确有效。若是按杜尚秋以前的脾气,她还不相信他会蛮干至此,但想起他当日在地府之中独挑府衙众人的样子,春霄现在也做不出乐观估计了。

    那到底该怎么办?春霄只觉得这短短的时间内仿佛用足了自己一辈子的脑筋。她虽然不愿杜尚秋再造杀孽,但也决不愿他落到张鹤卿手里,可跟张鹤卿硬来肯定是行不通,智取那就更不在行了,再加上眼下连她自己都被封入郑素儿体内无法脱身,真真可谓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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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艮兑沉峙,山泽通气,巽震鸣啸,风雷相薄,坎离腾陷,水火相对,乾坤和合,天地定位!”

    伴随着轻声的咒诀,张鹤卿在十尺见方的地面上徐步踏之。一步一前,一步一后,一步一阴,一步一阳,那翩然翻飞的袍角,让他看起来宛如行走在九重之天。直等到最后重新踩在最初的那一步上,这个用来伏御精怪的步罡踏斗之法便宣告完成。

    “这就……好了吗?”杜老爷疑惑的一脚跨进青蓝苑,并没感到什么不同。

    张鹤卿稍作调息,接着点了点头:“常人出入不会有异样感,妖孽鬼怪却不得进入。”

    得到他一句首肯,杜老爷总算定下心来,吩咐家人们依次进入青蓝苑。

    春霄作为服侍张鹤卿的婢女,此刻装着样子跟在他的身后。可没料到眼看着人员已经全部入内,张鹤卿又忽然转过头来对她吩咐道:“姑娘,也请你进去。”

    “我?”春霄指了指自己。心想你开什么玩笑,我不就是妖魔鬼怪嘛!你难道让我自裁?

    “放心,姑娘可以进入。”张鹤卿仿佛洞察了她的想法,“姑娘此时附身与人体之上,这阵法不会对姑娘造成伤害。”

    春霄原本想张鹤卿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自己必能找到理由留在院外,也好发现杜尚秋的话及时警告他,可现在他既然吩咐下来,她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拖着步子往苑中走。好在张鹤卿倒也没有诓她,那青蓝苑的院门被她轻而易举的跨过了,但恐怕终究是与活人不同的关系,春霄总还是感到有一种无处不在的排斥感,萦绕于她的周身。

    就这样,偌大的一宅子人,白天还是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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